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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血从指缝里滴落,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顾昂却感受不到半分疼痛。
那句话像是咒语一样的绕在耳际,脑仁生疼。
omega?
说的是他吗?
这医生可真会开玩笑,拿错结果了吧?
顾昂想起来年纪很小的时候,秦乐荷带他去做了性别基因检测。
他尤记得那个老医生一脸骄傲的摸了摸他的头,“小朋友,你的基因非常厉害,一定会分化成一个超级勇猛的alpha。”
就是这句话,从小家里就把顾昂按照一个标准的精英alpha来培养。
只是他小时候不太听话,日天日地,嚣张傲气,心思就是没用在学习上。
不好好训练,也没用心读书,直到遇上了叶斐。
叶斐把他拉了回来,无数次的训练中,让他体会到那种强者对碰旗鼓相当的快感。
后来带队打仗,平乱镇压,拯救无辜,功勋显赫,年少的意气变成了军人的担当。
他的使命就是如此,他也乐享其中。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他分化成了一个omega。
会因为一个破铁锈的信息素就颤抖,软弱,无力,失控。
他不相信,更不接受。
医生从报告单中抬起视线,从看到他受伤的手,惊呼道,“哎手怎么划破了,我叫护士来帮你包扎一下。”
边说着,边快步走到门口叫人过来。
顾昂绷直后背,扯出一个淡淡地笑,“一定是同名同姓,弄错了吧。”
“报告没有错,是你的,姓名年龄都能对上。”
医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但化验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我刚委婉了一些,虽然生殖腔还没完全成型,但你体内o性激素已经到达了非常高的一个数值。”
“我们这里没有碰到过这种特殊案例,我会把你的血液样本送去总部再复查一下。”
顾昂心里咯噔一声,原来那天肚子疼,是生殖腔在撕裂。
这幅毫无变化的躯壳之内,到底长出了个什么东西。
他侧头,从窗户的倒影中看到自己的侧脸,像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怪物。
顾昂心里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医生,有新的结果尽快通知我。”
张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你做好心理准备,因为目前结果来看,基本没得跑。”
话虽然狠了点儿,但小同学要是一直不接受事实,也是自欺欺人。
顾昂微抬起下巴,下颌角绷出一条直线。
少年人倔强的模样,在和命运做着不屈服的抗争。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相信。”
护士推门进来,拿来药和绷带,蹲在顾昂旁边拉过他的手,“怎么这么不小心,有点儿疼,你忍一下。”
玻璃渣碎进手掌,漂亮的手被扎地鲜血淋漓。
酒精浸润进伤口,少年的表情却纹丝不动。
顾昂感觉不到疼,心脏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几乎要断了他的呼吸。
绷带一圈一圈缠在手上,那些玻璃渣在飞溅进掌心的同时,也把心刺了个烂碎。
“包扎好了,注意不要碰水。”护士提醒了几句注意事项就出去了。
顾昂呆坐在椅子里,定定地看着医生。
良久,才轻声说,“化验单给我吧。”
医生把单子的复印部分递过去,原件和其他病例摞在一起,“你放心,医院的检测结果不会外泄,有新的结果我再通知你。”
顾昂把化验单攥在手里,面无表情,“好,谢谢。”
医生明白这种重创似的打击,生怕顾昂想不开,“现在科技发达,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你别做傻事。”
“你放心,我不会的。”顾昂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平静。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安静地让人觉得可怕。
张医生好心做着最后的提醒,“你这么特殊的体质分化,又在特殊时期,可能不太能熬。”
“普通的抑制剂对你没什么效果,你情况严重,只能自我隔离。如果想要缓解,可以让alpha给你做临时标记。”
顾昂垂头嗯了一声,消化着这个全新的第二性别注意事项。
他明明自己就是一个alpha,为什么需要其他alpha来给他做标记?
他不是没上过生理课,omega的标记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发/情,标记,怀孕,生子,是很多omega漫长的岁月里都会经历的一生。
他和叶斐都是alpha,这些东西从来没考虑过,怎么现在硬生生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离开医院,顾昂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脑子里是一团乱麻,他剪不断也理不清。
他漫无目的地在学校里乱逛,军校里四处都是蓬勃的荷尔蒙。
有人在篮球场上挥汗,有人在拳击场上搏斗,有人在射击场内扫射,四处都是热血的强壮的alpha.
军校里像白斯宁这样的beta就已经是少数,娇弱的omega更是被排斥在外。
他倒好,成了这满满当当的学生中的异类。
顾昂在学校里晃了一圈,炽热的骄阳晒得头脑发晕。
他不想回宿舍面对叶斐,也不想见到任何熟悉的面孔,只想找个无人的角落躲起来,一个人慢慢地消化这天方夜谭。
不自觉走到三号楼下,顾昂抬头,有一小串枯萎的绿萝从楼顶上垂了下来。
上面的天台,是以前叶斐跟他求婚的地方,晚上可以看到一整片毫无遮挡的夜空。
顾昂犹豫了几秒,沿着楼梯走到顶楼,门锁上积满了灰,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进去过。
他暴力拆迁,稍微用力就把门把锁碎了个彻底。
推门进去,天台上一片荒芜。
顾昂带上门,随意找了个角落靠着墙边坐下,地上全是灰,没人清扫。
也顾不得脏不脏了,没心情想这些。
他摊开化验单,上面各项指标都写得很明确,结果也写得清清楚楚。
【第二性别分化结果:omega】
但凡识字,就能看懂。
实在是太讽刺,像是有人冲着他狠狠扇了一巴掌。
把他的意气和狂傲,摧毁得干干净净。
脑子里有很多乱糟糟的念头,比如未来如何在强者如云的军校中待下去,比如这副自己都嫌弃的身体会不会变得越来越软,比如以后的战斗是不是轻而易举被人击败?
他不知道,也不敢细想。
身体越来越燥热,顾昂靠着墙轻轻地喘。
手上的伤口让白桃乌龙的气味肆无忌惮地往外散着,茶香带着微甜,浓郁地笼罩着他。
反正四周没人,顾昂头一次没有强行压制。
原来这就是omega的发/情期,以前嫌信息素味道娇,现在倒好,连性别也娇了。
他突然很想叶斐,特别想。
想要求他一个拥抱一个吻,来告诉他别怕。
通讯器停留在叶斐的通话界面,却始终不敢往下按。
叶斐会不会嘲笑他,会不会嫌弃他。
白斯宁给他发来信息:【昂哥,听叶神说你又不舒服去医院了,结果怎么样?】
顾昂嘲讽地嗤笑一声,慢慢打字:【没大问题。】
他快速翻动着联系人,竟然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坦白这件事。
所有人都把他当成是最强的alpha,他不想示弱。
顾昂指尖掐进手掌,扯得伤口生疼。
他靠在墙边,思绪万千,到最后模模糊糊靠在墙边就睡了过去。
混沌和眩晕过后,一些碎片的记忆扎入梦里,分不清虚实。
“你看秦乐荷天天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老公跟人家搞同性出轨,两个alpha都能搞在一起,真厉害。”
“就是,说明老顾就是图她子宫生个孩子,传宗接代而已啦。”
“真的诶,爹妈养这么大就为了给人家当个生育机器,太可笑了。”
“听说他儿子遗传了老顾,也是双a恋,那话怎么说的来着,这就是家族基因强大呗。”
“我看她最近都不敢露面,自己都觉得丢脸吧。”
秦乐荷惨着一张雪白的脸,头发凌乱,神情恍惚,早已没了当初那副名媛样。
她拿着一把剪刀在家里胡乱地走,一刀一刀把家里的鲜花剪了个烂碎。
一地的残花,散得到处都是。
顾昂上前抢夺剪刀,生怕她伤了自己。
挣扎中,没想到剪刀一划,破的是他的手,手疼心更疼。
家里的佣人窃窃私语,不敢上前,夫人疯了。
.......
下一个画面,顾昂感觉自己被关在一个漆黑冰冷的房间,除了水和饭,连灯都没有。
他呆坐在房间里,过渡嘶吼过的嗓音变得沙哑,几乎发不出声音。
房间是特质的密室,铜墙铁壁,他想尽了办法也出不去。
顾昂想着自己一身战斗本领,竟然在这里失了策。
他猜测叶斐知道他不见了,一定很担心,却没有办法传递出任何信息。
通讯断掉,门窗无缝,他和这个世界就这样失去了联系。
那个人会满世界找他吗?是不是慌张地寝食难安?
记不得关了几天,每天就是对着那扇小窗户枯坐,他能做的只是无休止的抗争。
黑夜一点一点吞噬光明,太阳又倔强地在第二天升起,他好像很困,却一直强撑。
好像是第七轮太阳升起的时候,他被放了出来。
身体虚弱的他还没喝上第一口水,听说母亲死了。
......
彩色的画面骤然变成了黑白。
顾昂感觉自己进了一个明亮的书房,明明光线很亮,一切却失去了颜色。
旁边的书柜里放满了勋章,上面写了同样的名字,叶斐。
哦,想起来了,是叶斐的书房。
他烦躁地拨弄着袖口的纽扣,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空无一人。
纽扣掉落在地上,顾昂趴在地上去捡,发现书桌下面有一个保险箱。
他费劲拖出来尝试密码,试了纪念日,生日,第三次,箱子打开。
叶斐很爱他,密码是他第一次打赢叶斐的日子,没想到这人居然记得。
箱子里只有一纸还未签下的协议,顾昂仔仔细细看完,又平静地放了回去。
他想起来是来找叶斐提离婚,本来摇摆不定的心下了决定。
.......
画面跳转到再次见到叶斐,这个人比他还憔悴,本就凌厉的面庞棱角显得更加的锋利。
两人隔着对街久久站立,行人匆匆从旁而过,他们就互相这样看着,谁都不想往前迈出一步。
生怕这一步跨过去,两人再见就成了路人。
顾昂最终朝他招了手,让他过来。
叶斐总是听他的,沉默无言走到他面前。
“哥,你瘦了,没有好好吃饭。”顾昂冲他笑了笑。
叶斐没有什么表情,喉结滚动,“吃不下。”
“嗯,我知道。”顾昂点头,“谢谢你来。”
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也开不了口,把那些事情一一跟叶斐说明。
他舍不得叶斐再心疼了,就到此为止吧。
叶斐低声问,“证件都带了吗?”
“带了,连出身证明都带了,就怕你白跑一趟。”顾昂尽力活跃气氛,让两个人最后的记忆不那么难堪。
“那进去吧。”叶斐吐了一口气。
证件一交,两人正式解除婚姻关系,四年多的感情戛然而止。
.....
顾昂皱紧了眉头,生理性地抗拒。
每一段画面都让人非常不适,他条件反射的想要把这些画面甩出脑子。
通讯器一直在震动,眼睫颤了颤,顾昂才睁了眼。
通讯器上显示着联系人,是叶斐的电话。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努力把自己从噩梦中抽离出来,才按下通话。
垂眼看时间,已经傍晚七点多,天已经黑了下来,乌云压顶,暗沉沉地笼罩着,压得人透不过气。
叶斐问道,“你不在宿舍,从医院回来了吗?”
顾昂嗓音干涩,“回来了,我还有点儿其他的事情。”
叶斐听出了声音不对,“检查结果怎么样?”
顾昂掐了掐手心,几次想要告诉叶斐,那个omega的单词滑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也有自己的骄傲,更何况,还有复查结果不是么。
就算是那么一点儿渺茫的希望,他也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熄灭。
顾昂故作轻松,声音却有些抖,“挺好的,没有大碍。”
叶斐察觉到异常了。
以前顾昂有什么事儿的时候,老是夸大其词让他心疼。
真正到了很严重的境地,就是这样平静无常的语气,上一次离婚也是这样。
淡淡地就提了分手,语气波澜不惊地让人生气。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顾昂缓慢地眨了眨眼,看见一只鸟从树梢上没站稳掉了下去,“不用来找我,我晚点儿就回宿舍。我有事,先挂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按下通讯器的关机键。
叶斐坐在宿舍的小沙发上,陷入沉思。
一定是医院检查出了问题,顾昂躲起来了。
他每次一有事情就是这样,不声不吭,恨不得所有事情自己一个人扛下来。
叶斐给自己的后背伤口重新上药处理好,喷上普通白兰地遮盖剂盖住自己味道,决定去医院看看。
他回想早上顾昂的说辞,校医院,是他们叶家隶属军医院,这就比较好办。
但,如果顾昂真检测出什么不对,用关系去查就不太妥当。
知道的人越多,后患也就越大。
他给校医院打了个电话,只是询问了一下顾昂的就诊医师。
为了避免监控拍到正面,叶斐先去洗手间换了张脸,又找了帽子和口罩,把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
已经入夜,校医院只有急诊室还亮着灯,大部分医生已经下班。
叶斐直接前往张医生的办公室,门已经熄灯上锁。
他拿出随身带的万能卡往门上一刷,门就瞬间松了锁。
桌面干净整齐的叠着一小摞病例,叶斐上前翻看,很快就找到了顾昂的那一份。
病例前几页都是化验单,快速翻过,停在最后一页。
叶斐一向平静地眼神也有些稳不住,瞳孔骤然紧缩。
他借着月光认真地确认了两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顾昂他,重新分化成了一个omega。
联想到他最近一系列的反常,内心那团迷雾被吹散。
顾昂的反应,的确是像极了一个omega的发/情期。
叶斐终于明白顾昂刚刚通讯里那无所谓的散漫口吻,都是是掩盖慌张和无措。
他的心底泛起巨大的心疼,密密麻麻的针扎在心上,几乎要扼制呼吸。
这么骄傲的顾昂,怎么能接受得了?
后来事事都要争第一的顾昂,出征打仗从不允许自己失败的顾昂,两人在一起多年床上仍然不肯妥协的顾昂,好像永远都是活在十八岁,充满激情和傲气的顾昂。
现在躲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像受伤的困兽一样,独自舔/舐伤口。
光是脑补那个场景,叶斐就心疼到想要发疯。
在看到结果的这一刻,他几乎是立刻跟顾昂产生了共情,从神经到肌肉,都痛到麻木。
以前络绎不绝的人送上门来,有些窥伺家底,有些垂涎叶斐。
叶家门槛踏破,他统统不要。
从前他就把第二性别看得很淡,现在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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