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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种之后,柳东方的婚期定了下来,今年腊月十八办婚事,柳文元做主,这桩婚事不大办,待客的范围就是新郎和新娘子的双方至亲,其他亲戚一律不招待,不收礼。

柳家前面的两个儿子柳东明和柳东睿结婚的时候也是这么办的,新娘家倒没有说什么,很是痛快的答应了。

村里面的年轻人结婚,家里条件好的,一般婚礼那天待客的人会多一些,不出五服的亲戚几乎全都招待。孩子结婚是大喜事,必须重视,参加婚礼的人不能空手去,要随份子,这个随份子也没有定数说必须哪多少才行,但每个人家里都有一本账,上面记录着谁谁谁走礼,拿了啥东西,随了多少钱。亲戚之间讲究哥你有来我有往,这走礼就很有些学问在里头,总体上的价值差不多才能说得过去,要不,不但人家在背后说你抠,而且之后就不会再跟你正经的走礼。

别看不起眼,有的人家什么礼都随,一年到头光走礼就得花好几十块!

柳东睿兄弟三个当年要读书,家里头穷的叮当响,柳文元这个人在让孩子读书上有那么点扭,直接跟当时的老族长说,“俺家的几个孩子都要读书,费钱的很,俺随不起那么些礼,以后俺孩子结婚,村里的老少爷们儿俺都不招待,也不用给俺随礼,就这样吧!”

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当时的老族长上了年纪,拄着拐杖,被气的说不出话,柳文元家随礼的事儿也就这么算了,他不给别人随礼,别人也不给他们家随,谁都不吃亏!

说到结婚,村里面基本上都是在过年前或过年后几天办喜事。

为啥?

就因为这个时候的一个劳动力可重要了!

对男方家来说,年前年后都是农闲时候,能腾出功夫来操办婚事,大多数会选在年前办婚事,毕竟老百姓讲究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儿好过年嘛。

村子里面的女孩子,平常也是要当劳力来用的,在家里喂猪、喂鸡,做饭、洗衣裳,照顾年幼的孩子,一天到晚也是忙个不停,闲下来的日子少之又少。要是赶在年初出嫁,那么大长一年,家里平白少一个劳力,女方家也不愿意。

据说,前几年有一个姑娘嫌冬天太冷,穿得鼓鼓囊囊的不好看,跟定亲对象说能不能春天结婚?

她对象听完把脸一拉,说春天忙呢,结婚可以,不办事儿(不办婚礼的意思),姑娘气的直哭,那姑娘家里的爹娘嫂子也埋怨她只念着自己,不挂念家里,那姑娘没办法最后没办法还是大冬天嫁了出去。

秋季,院子里结了20多个大南瓜,一个十几来斤,甜滋滋的,蒸南瓜,南瓜饼,南瓜稀饭,南瓜小米粥,香香甜甜的大人孩子都爱吃。

林谷雨晒了十来斤的南瓜条给孩子们当零嘴。

自留地的春红薯收了200来斤。家里的粮食和菜也不缺,林谷雨就把这些红薯全都去皮上锅蒸,然后切片在院子里晒成红薯干。

村里种红薯的人家都是用红薯当粮食,春天种的红薯,夏天成熟,可以一直吃到秋收,再接上玉米,要是秋天种红薯,那就是从冬天一直吃到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的口粮不够,有那么一点白面都是紧着老人孩子吃。

林谷雨家不一样,她是杂粮和细粮混着吃,瓜菜熟后她也尽心换着法子做,粮食吃的不多,倒是不用天天吃红薯。

老柳家秋天田地里种了六成的红薯,四成的玉米,林谷雨在院子外的空地又种上了秋红薯,今年春上种的红薯,她收了斤300的红薯,晒了差不多50斤的红薯干呢。

她家院子里种的是高产的土豆,反正全仅着产量高的来。

院子里的还有一些老豆角以及梅豆角,搭配着土豆来炖再好吃不过,土豆的饱腹感强,林谷雨就经常炖着吃,然后用一点杂面贴几个锅饼子,好吃还能省不少粮食!

老林家今年一半地种玉米一半种了红薯,本来林森打算多重点豆子芝麻的,麦收的时候,林安平从城里回来帮忙,说是区里单位发的粮票比去年每月少了两斤。

厂里工会总是说下个月每户就能多发一点,但这都已经大半年了也没见厂子里头有啥动静。有些孩子多的职工只好把白面全换成玉米面。

他本来是无意中讲一些闲话,也没当回事儿。

但经过战火纷飞年代的林老头可不这么想!林森做事情习惯留两三分的余地,走一步想两步,要不他也不可能把几个儿女都养大成人,并且供应他们读书认字。

林森马上就想到了,城里面粮食肯定是不够吃了,要不,不可能缺着工人阶级的粮食。

城市里种不出庄稼,城里缺了粮食只能是从农村要粮!

但农村里庄稼的收成就那么多,粮食收上去供应给城市的多了,留给农民自己的可就不就得少了,那他们这些老农民不得饿肚子么!

于是,林森做主用一半地种了红薯,红薯亩产高,有了这五六千斤的红薯,就不怕把人给饿坏了!

其实,从大前年1953年开始,国家就对粮食进行统购统销,到粮站买粮食既要花钱也要花粮票,只不过西阳镇这边实行的晚,从去年年初才开始真正的执行使用粮票的规定。

非农业户口,吃国家的供应粮,实行了定量制。也就是说,城里人每个月的口粮都是定量的,干体力劳动的比坐办公室的定额高,孩子按照年纪从婴儿到大孩也都有定额。

这个量到底是怎么定的,每个地方的规定各不相同。就屏南这边来说,一般的城市居民从出生那天算起,月定量4斤,以后逐年增加1斤;8岁到12岁为12斤;12岁以后增加到24斤,另外每个人还有2斤的平价粮,价钱略高于定量粮价。机关干部每人每月29斤定量,教师、厂矿工人这种要按工种定量。重体力劳动的定量最高,每月有40斤的定量标准。

听起来好像这个标准也不少了,可现在没有零食和代餐,只靠吃粮食,这点定量哪够啊!

你说定额不够吃想要多买?

对不起,有钱没粮票也不行。甚至在某种意义上,粮票比钱更重要。要出远门,得先去粮站把本地粮票换成全国粮票,没有粮票可谓寸步难行。

林安平他们单位从去年开始就已经按月发放粮票了。

像林安平这样的学徒工,算是轻体力劳动,一个月粮食定量30斤,一户发一个粮本,能买多少斤大米白面多少斤杂粮都是规定好的,细粮有限,可以按比例折算成粗粮,反之却不行。

按照这个定量标准自己一个人差不多也能吃个七八分饱,可是大多数工人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除非一家子都是城市户口,每个人都有定量,要不然呐,想要一家人想要都吃饱是不可能的。因此很多家庭会把大米白面折算多买点玉米面蜀黍面等粗粮来吃。

林安平大小伙子一个,饭量大,光靠这点儿定量粮食虽然吃不饱,但也比其他拖家带口的工友好的多,何况每次回来他老娘都要给他带些红薯玉米面之类的,加在一起也没饿过肚子。

种了冬小麦后村里人开始冬闲,太阳天经常可见南边大桥两边还有场地里麦秸堆旁坐满了人,本地人叫晒暖儿。

男女老少习惯吃过饭后结对找个地儿晒暖儿、唠嗑、捉跳蚤、篦虱子。

大灿前几天跟着村里孩子一起出去玩,不知怎么就染上了虱子。

那天正吃晌午饭呢,林谷雨看他一直挠头,问他:“干啥呢?”

大灿挠着头说:”头上痒!”

说着从头发上撸下来一只黑胖虱子,他还用拇指盖儿搁桌上一挤,血一下子飙了出来·······

林谷雨再没想这一刻恨自己立体思维能力强过!好像看到那些肚啊、肠啊、肺啊啥的全都跑了出来,差点给她恶心坏了!

她放下碗,干呕了几下,嘴里感觉又苦又涩,赶紧捏了块腌的酸黄瓜,这才压住了胃里的不舒服。

柳东睿给她顺背,轻声问:“好些了么?不能看,就别看了,我带他俩把头发剃光了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点点头说好些了。

这不是剃不剃头的问题,两个孩子现在的头发也不长,两个孩子发际线高,剃平头不好看,林谷雨让剃头师傅给理的短碎发,也就比寸头多那么两三厘米。

柳大灿还在那挠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撩开大灿的头发一看,果然发现了好些又黑又大的释子,还有许多虱子的白色幼虫。

又看了二灿的头发,好吧,也没能幸免。

这一眼看下去,这顿饭她是无论如何吃不下去了,柳东睿也随着没了胃口,帮着她把没吃完的饭放到橱柜里,晚上热一下就行。

林谷雨皱着眉问:“这虱子怎么来的?”

从她过来,她就很注意两个孩子的卫生了,每天晚上给他们洗手、洗脚、洗屁股,哪怕是冬天也都没有断过。

夏天,她每天在盆子里和缸里晒水,要求他俩每天晚上洗了澡才能上床睡觉;

春秋季节,也会给他俩烧热水,每周至少洗一次澡,跟村里其他整天在地上打滚儿的泥孩子比,两个人算是干净的了!

以前也没发现两个人头上有虱子呀。

柳大灿还在那使劲儿挠头,他大叫:“肯定是顺子传给我的!那天我看见他挠头了!我的头以前不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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