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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勺糖
回家的路上沈书鱼一直都很安静,不发一言。
说实话她这个样子让温言回十分忐忑。他不怕她生气,也不怕她跟自己闹,就怕她不说话。她一旦安静下来,他就该担心了。
回到家以后沈书鱼直接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怎么了鱼鱼?”温言回一脸担忧,站在门外敲门。
女孩子细细小小的嗓音从门缝里传出去,“你别管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沈书鱼盘腿坐在飘窗上,眼神投向窗外。天空中晚霞绚烂,瑰丽明艳。
她的心情很复杂。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温言回在教室里说的那些话。
重逢以来她就一直奇怪他明明那么热爱文学,那么酷爱写作,为什么偏偏学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数学专业。不仅本科学了四年,研究生还学了三年,最后甚至当了一名数学老师。
原来他是为了她。
而他不知道的是,她其实和他一样,她也是为了他才去学编辑出版专业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亲自为他出版一本书。
余梦溪说他俩都是怪胎,热衷于写作的温言回去当了数学老师,而喜欢数学的她却做了一名出版编辑。
其实他们哪里是怪胎,他们只是在以这种笨拙幼稚的方式来成全对方的梦想。
那年夏天,高考成绩还没出来,他们就分手了。那段青涩的恋爱戛然而止,彻底画上句号。
分手的时候她说了一堆狠话,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而他全程静默,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挽留她。那段感情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不可能会有转圜的余地。他们都是骄傲的人,又是十七八岁最冲动的年纪,谁都不可能回头。
在那种情况下,他们竟然还能想着对方的梦想,想要成全对方。沈书鱼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傻的那个,选个专业还要惦记着前男友。没想到温言回跟她一样,也是彻头彻尾的大傻瓜一个。
难怪季老师之前会说她和温言回很像,他们是同一种人。确实挺像,两人都是傻瓜嘛!
这不也恰好从侧面说明了这么多年下来他俩心里始终都有对方的位置,始终惦记着彼此。
曾经年少轻狂,他不解释,不挽留;而她心气高,不争取,也不回头,分手是必然的结果。他们都辜负了对方。可心里又一直记挂着对方。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成全对方的梦想。
可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分手了就是分手了,这是既定事实,无法转圜。两人分开近十年,很长一段时间都天各一方,山高水长,互不联系。谁都不知道对方的消息。他不知道她学了编辑出版,她也不知道他报了数学专业。
消息断层,他们却又默契地选了对方喜欢的专业,走了对方向往的一条路。
后面几年,冗长乏味的生活早已磨平了她身上的棱角,更磨光了她骨子里对数学的热情。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妥协于生活,和这世上的芸芸众生一样,早早地就将初衷和梦想抛诸脑后。只有蓦然回首往事之时,她才会想起自己曾经那么真切地喜欢过数学。
如今时过境迁,你问她还爱数学吗?不爱了!血已经凉了,连余温都不复存在。她爱不起来了。
她没能读清华,也没能去研究数学。从她决定学编辑出版专业的那刻开始,她的数学梦就已经断了。
后悔吗?
沈书鱼无数次扪心自问。
答案是肯定的,她不后悔。
她曾经问过温言回:“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写作?”
当初稚嫩青涩的少年一板一眼地告诉她:“《月亮和六便士》里写了这样一段话——作家为写出一本书付出了多少心血,会经历怎样的痛苦,会是怎样的绞尽脑汁,而为的只是给某个偶尔看到这本书的人几个小时的消遣,或是使他的旅程不至于太过煎熬。在我看来这就是写作的意义。我有表达和倾述的欲、望,所以我写小说。有人看,我高兴,没人看,我自娱自乐。”
她走的是一条他本该走的路。当编辑这些年,整天与文字打交道,审了那么多的文稿,看了那么多的书。她尝试着一点一点走进他的世界,慢慢开始理解他为何对写作那般痴迷。那是不同于现实世界的另一个世界。可以脑洞大开,也可以很接地气。可以是现代,也可以是古代,可以是纸醉金迷的大都市,也可以是贫穷落后的小村落。你可以写金字塔尖的精英,你也可以写身边的甲乙丙丁。
作家笔下的世界既是我们所身处的这个环境,或增或减,改头换面;也是有底本的另一个世界。它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人来人往,每个人步履匆匆,似乎都有属于他们的不同的故事。而作者只是加点东西进去,把他们的故事放大,重现,再搬到读者面前。
沈书鱼回过头去看,她是迷失了初心,放弃了梦想。所幸温言回没有放弃写小说,他一直都在写作。他坚持了自己的梦想。他从青涩稚嫩的年华一直坚持到现在。写书,出版,封神,一路磕磕绊绊,他都挺过来了。
因为他的坚持,所以才没有让她想亲自替他出版一本书的想法变成一种奢望。他让她这么多年的偏执有了回报。
她该感到高兴的。两个人中只要有一个人实现了最初的梦想,她就无比庆幸了。
沈书鱼一个人枯坐了很久很久。
久坐利于沉思。她也似乎想通了很多。
一切发生得很突然,就在这一刻,她好像已经和过去真正和解了。
窗外的夕阳渐渐落下了山头,只留下一抹浓烈的瑰红色,是画板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书鱼一直都觉得黄昏是一天之中最温柔的时刻。
晚归时,每个人步履不停,因为总有归处,归处有人在等。
她慢腾腾地走出卧室。拖鞋擦过光洁的地板,无声无息。
温言回不在客厅。
她又去了书房。
他果然在书房,正坐在棋盘前自己跟自己下象棋。
她悄无声息地朝他走过去。
她脚步很轻,他专注下棋,浑然不觉。
她扫了一眼棋局。两军对峙,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再下个一两个小时也不见得能分出输赢。
她直接坐到他腿上,伸手搂住他脖子,软绵绵地开口:“不下了好不好?”
太突然了,温言回措手不及,呼吸猛地一歇。右手僵在半空中,手中还捏着一个“炮”。
他左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右手将“炮”放进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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