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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愿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傻蛋。
起因是她在工坊内做新接的单,忽然听见外边有人叫她。她出门一看,喊她的是个陌生男人,边抹脸上的汗,边问她讨碗水喝。
斜对面就有家凉茶铺子,讨水也不该讨到这里来,但看那男人一身灰扑扑的短褐,满头满脸都是汗,站着时整个人还往左斜,如愿猜他可能是腿脚不太方便,卖力气的活做不了多少,囊中羞涩,不敢去卖水的地方。
她想着就当日行一善,跑回工坊取了只灌满清水的水囊,大大方方地递过去:“这只水囊也送给您,过两条街有口井,往后您在那儿打水喝也很方便的。”
男人千恩万谢地伸手去接,仰头喝了一通,本来到这里一善就算是行完了,谁料刚放下水囊,他一抹嘴,忽然换了副嘴脸,大声嚷嚷让她还钱。
如愿大惊:“您别是记错人了吧?我不认识您,这街上的梓匠工坊也不止我一家。”
“别瞎闹,你不认识我,你给我水喝干嘛?”男人皱眉,“介绍人总和你说了吧,我姓余,介绍人叫我一声老五,名帖和钱一块儿送过来的。”
如愿哪儿收过什么钱,还以为是余老五弄错了:“您肯定弄错了。我不曾见过什么介绍人,也不认识您。”
“你不认识我,你送我水囊干什么?”
“我那是积德行善!”
车轱辘话一堆,总之是掰扯不清楚,余老五嗓门大,路过工坊的人都好奇地拉长脖子看两眼。
但纠缠的是一男一女,路人不好插手,有几个闲得发慌的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到斜对面的凉茶铺子坐下,磕着瓜子遥遥地看这边。
“行了,别闹了。”余老五伸手想去抓如愿的手,被她一躲,抓了个空,干脆向她摊手,胳膊直戳到她跟前,“你不答应我就算了,我确实兜里没钱,让你们这些小娘子看不起,不肯和我去过苦日子。那也行,你先把从我这儿拿的钱还给我,我保证以后再不来纠缠你。”
凉茶铺子里骤然浮出几声“啧”和“嘘”,路人看如愿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鄙夷。
有个略微发福的妇人拿蒲扇掩着下半张脸,扭头和同桌的人窃窃私语:“唉,现在可不比以前了,我跟我家那个时看见聘礼都脸红,现在的小娘子……”
她留了个意蕴无穷的白,啧啧摇头。同桌的妇人称是,两人一面低语,一面偷眼观察工坊前的情况,蒲扇遮掩的下半张脸上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
余老五回头看了一圈,又转回头,先大声重复先前的话,再压低嗓子,说话时露出一口恶狠狠的黄牙:“小娘子,你可都听见了,今天你要是拿不出钱,别怪我让你从今往后都做不了生意,你在他们面前也抬不起头。”
如愿忽然悟了。
匠人接单靠的是名声和一张脸,但泼皮可以不要,余老五是看她好欺负,吃准她孤身一人,又是个年轻女孩,不敢闹大,报官也来不及,存心来逼她花钱息事宁人。
对付流氓就得用流氓的方法,如愿选择把更大的流氓拖出来,梓匠该有的敬语也丢了:“少来,我在这儿开工坊两年,除了税金,还没人能从我手里抠出过钱。快滚,否则我叫我师姐夫揍你。”
“哟呵,我说你怎么咬死不还钱,原来是外头有人了啊。”余老五故意抬高声音,冲着如愿露出个怪异的笑,“你师姐夫随叫随到,别在你床上也是这么回事吧!”
凉茶铺子那边两个妇人顿时啧得更大声,这回不再看如愿了,直拿蒲扇挡整张脸,仿佛多看她一眼都脏了冰清玉洁的眼睛。
如愿深吸一口气,抬手把额头上隐隐爆出的青筋摁回去,索性也不再压声音:“我师姐夫与我清清白白,但既然听你的意思,是只有我床上的能打你,那也行,这就揍得你下辈子都不敢干这种当街诬陷胡乱敲诈的缺德事。”
她身量不矮,这一声威慑有居高临下的气势,但年纪未到,眉眼间隐约还有些稚气,为了方便做活也没盘发,一把漆黑的头发全松松地拢在胸前,一看就是尚未出阁的女孩。
于是余老五丝毫不惧:“行啊,你倒让他出来啊!”
气极的冷笑浮现在如愿脸上,她伸出左手食指,刚想示意他抬头看天,背后却冒出平稳均匀的脚步声。
年轻的郎君站在她身后,仿佛真是为她而来:“怎么了?”
如愿转头,看清来人时一愣:“道……”
她脸上的微讶只持续了一瞬,见玄明身上的并非道袍,舌尖一顿,迅速改口,“……郎君。是他先挑衅的,问我讨水喝,我好心送他水囊,他却胡说认识我,还说我拿了他的钱。”
玄明来晚一步,正巧错过如愿的狠话,也不知前因,但他看了余老五一眼,密匝匝的睫毛稍稍垂落,旋即抬手虚拢在如愿肩上。
如愿只听见耳侧极低的一声“失礼”,下一瞬大袖垂落,垂感极好的布料直坠到她胸前。从旁人的角度看,正是玄明以十足庇护的姿态,直接把女孩揽进了怀里。
他再度抬眼,淡淡地看向对面的男人:“敢问,你当真认识元娘吗?”
余老五和如愿都肩膀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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