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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善半闭上眼,表情有些痛苦的扭曲,但翻来覆去也只有“不一样”三个字,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半晌,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老奴只记得,殿下幼时起就在喝药,一日日一月月地不停,那么小的孩子,药喝下去整张脸都皱起来,偏偏连个糖块也不能吃……问什么时候能好,太医也含混不清,从没有个准数……”

“这回请女史来,并非殿下的意思,殿下约摸一刻钟前才醒。老奴先前也不知情,见着药了,才知道是请了人来,恐怕是……”余善顿在这里,含糊地避开提及独孤行宁,接上另一句话,“不过,老奴腆着脸说一句,算是上天眷顾。原本听闻要取心头血才能医,殿下仁善,又心软,故而一直不肯用这个方法,拖到如今,差点保不住性命。却没想到,竟是取腕血也成。殿下苏醒,女史只伤了手臂,是好运气,没犯下弥天大错。”

他在皱纹横生的眼尾擦了擦,抹去那点渗出的眼泪,“否则,害了女史,也要成殿下一辈子的心病。阴差阳错,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余善说得老泪纵横,真心实意地为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而感谢上苍,如愿却只是眉心抽动,片刻后,说:“依余管事的意思,难不成还要我感谢殿下仁善,放我苟活到今天,再感谢太医手下留情,没一开始就剖我的心取血?”

余善一怔,慌忙解释:“不是……”

“还请余管事记住,若不是您口中那位‘仁善’的摄政王,”如愿抬起两条被纱布紧紧裹住的胳膊,“我连这两手臂的伤都不会有。”

她抖开割裂的袖口,忍着摩擦纱布时的刺痛,一气扯落两边袖口,“请余管事指路吧,我要回家了。”

余善沉默片刻,扶稳拐杖:“先请女史,去见见殿下。”

“好。”

如愿答得干脆,余善刚稍舒一口气,女孩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要是我不答应,恐怕今天是走不出王府吧?”

她闭眼冷声,“请带路。”

**

主屋在更远些的区域,坐北朝南,从飞檐翘角到怪石松竹,处处都透露出因皇权眷顾而来的庄严肃穆,相伴的就是压抑。主屋前后来往的侍从更多,更严肃也更伶俐,从成队的侍女中间过去,如愿只觉得胸口滞闷。

屋内却出乎意料地空旷,门窗大开,竹帘垂落,除了必要的摆件家具以外没有别的东西。穿过分割空间的屏风,地毯正中放了一张长桌,桌上壶盘俱全,甚至还有水果和甜点,俨然能开个小宴。

地毯尽头则是层层挑起的帘幔,只留最后一层纱状的犹然垂落。后方榻上的身影落在纱帘上,修长挺拔,披着漫卷的长发,恍惚如同仙人留影。

应当就是王府的主人了,但如愿心里有气,既不行礼也不问安,只往地毯上一坐,等着听这位摄政王能说出什么屁话。

是像客房里那个太医一样,腆着脸说莫名其妙被掳来切成扣肉是她的福分,还是像余善那样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或者干脆像独孤行宁一样,居高临下理所当然,等着她叩谢留她一命的天恩?

如愿构想帘后的摄政王会说出什么,撕着破碎的袖口想该怎么不卑不亢地回击,帘后传出的第一句话却和她的设想截然不同,很短,声音沙哑而虚弱,一听就是刚从重病中缓过来。

独孤明夷说:“抱歉。”

如愿反倒一愣:“……什么?”

“抱歉。”隔着纱帘看到那个纤瘦的影子,独孤明夷简直是心如刀割,“我并非为我自己开脱,我之前确实不知情,既不知道有人因我的毒被掳来,更不知是你。非我所愿,但因我而起,确是我的过错,”他低下头,发梢在榻上蜿蜒如流水,“抱歉,抱歉。”

本以为是称孤道寡的腔调,一开口却连骄矜的自称都没有,再三致歉,语气轻柔舒缓,滤去那种昏迷乍醒的沙哑和虚弱,或许能有娓娓道来促膝长谈的动听。如愿不好意思怼个重病缠身的病人,只问:“先前我刚醒时,有个侍女,说已通知我父母了,是真的吗?”

“是。我清醒的时间不长,得知是你,只能先命人去告知令尊令堂,以免他们再生忧虑。”独孤明夷说,“眼下我的模样太狼狈,不好见人,待稍好些,再去请罪。”

如愿抿抿嘴唇:“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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