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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耶!”元月一把推开门,扯着身后人的袖角把他拽进门内,立定后反手戳戳,“我带人回来啦!这个郎君说他想见你。”
独孤明夷停笔抬头,恰巧和一身黑衣的郎君对上视线。
微讶的神色一闪而逝,独孤明夷皱了皱眉,走到元月身前又是一贯的平静温和。他把之前扣下的糖递给元月,顺带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按了按:“缥缈和定澜呢?”
门口立刻探出两个头。
缥缈笑眯眯的:“明先生有事?”
定澜面无表情:“在。”
……没一个省心的。
独孤明夷抬手在眉心轻轻按了按,牵着元月的手交给定澜:“带她出去玩会儿。我有些事。”
定澜点头,牵住元月,缥缈立刻跟上,顺着石子路向院外走。
“唉,真冷淡啊。”倚着墙的郎君刻意拉出遗憾的语气,面上却含着笑,目送三人越走越远,直至看不见才收回视线,转而去看经年不见的兄长,“不打算让她认我吗?”
“年纪尚小,或许守不住秘密,何必节外生枝。”独孤明夷引人回去坐下,倒了杯茶推过去,“南巡的船未到扬州,你怎么在这里?”
独孤行宁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畅快地呼出一口气,却不答他:“她几岁了?”
“五岁。”独孤明夷语气稍软和些,“春天生的。”
“那不小了。该有封邑了。喜欢哪里?新阳、安阳还是定阳?”
“不必了。”
独孤行宁微讶:“一千户的实邑都不要?”转念又轻笑出来,“也对,做阿耶的连两万户的实邑都能说不要就不要,一千户哪里进的了女儿的眼。”
独孤明夷忽略这一句含酸又自嘲的话,把话题翻回之前:“为什么抛下船队,孤身到这里来?”
独孤行宁回头看了眼虚掩的门。
“无妨。院里无人。”独孤明夷低声说,“即使听见了,也说不出去。”
“果真你还是你。”独孤行宁微晒,转回来注视眼前的人,“去年八月,长江接连翻船的事,你还记得吗?”
“八月多风雨,水位高涨,江面拓宽,寻常过不得的大船能过,商人逐利,自然蜂拥而上,翻船也不意外。”
“没错,就是大船。大船翻了,后边的小船也过不去,自然只能由官府出人、船队雇人,共同把船捞上来,船上货物需均分一半,算是约定俗成的规矩。”独孤行宁蘸着茶水,在桌上迅速绘画出长江一带的草图,又画了货物一分为二分给两个简笔小人,“饶州刺史那个人你也认得,为人不好风雅,做官不会出大错,却出了名的贪财,他见翻的是大船,便花了大力气派人打捞,然而那几艘船捞上来,分到的货物,竟是些有价无市的奇石,气得饶州刺史告病了好几天。这事被当做采风趣事写进折子里,我一向不爱看,今年年初整理时才看到。长江一带因风雨翻船者不计其数,冒着船翻人死的风险开船,只是送些奇石吗?”
独孤明夷眉头一条,电光石火间了然:“除非这些奇石,是随着真正的货物来的。”
“可惜真正的货物已经化在江里了,我派人去寻过那只船队,说是十月出海,全队亡于海上,自然也寻不到雇主了。”独孤行宁抹去桌上的茶渍,骤然抬眼,“什么东西,入水即化?”
独孤明夷丝毫不避:“不是我们。我非良善之辈,但不沾犯律的事。”
“是。”独孤行宁打趣,“不然你上堂去见扬州刺史,他还得跪你,那可好玩了。”
“应当也不是叶、杨两家。”独孤明夷继续,“他们有售卖官盐的许可,江左近海一带盐价较低,但因近海,成本也低,税率一致,算起来他们只在江左近海贩盐,反倒比去更远处多半分利。又是经商数百年的世家,不会短视至此,为了蝇头小利铤而走险。”
“我也猜不是他们。但未必是蝇头小利,一船可压千斤,避开盐税,到手的可就是暴利了。”
独孤明夷闭了闭眼:“那也不必因此南巡。若认定事发于扬州,来一封信,我自会帮……”他自觉失言,忽然住口。
独孤行宁却笑得得意:“你答应了。”
但他的得意没持续多久,独孤明夷的目光淡淡扫过他:“但能拖到今年才让你知晓,想必私盐一事没能扩散,说不定翻了一船,背后的人以为不祥知难而退。”
同样清淡的微笑挂上独孤明夷的嘴角,“说吧。到底什么事情,劳你借了南巡的名头不够,还要借一个查私盐,离开巡船,亲自跑到扬州来?”
“除此之外,我能有什么事?”独孤行宁上下看看他,“不过,若是阿兄觉得我是为了见一见小月亮才跑来,倒也不是不可以。”
独孤明夷朝着弟弟笑笑。
独孤行宁朝着兄长笑回去。
一母同胞的兄弟对着笑了一会儿,独孤明夷先收起笑容:“你紧张时会摸袖沿。”
独孤行宁眼睫一颤,霎时收拢手指,指尖抚过袖内柔软布料,他才惊觉他早就强迫自己改了习惯以免朝上露怯,刚才那双手好好藏在袖中,连指尖轻动一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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