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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斯按照温世礼交代的意思在市郊墓园选了一块好地方,各路亲朋齐聚,由他主持,在温奶奶墓前,给她举办了一场不算盛大,却也不低调的葬礼。
而葬礼上,温世礼和温笙都没有出现。
温奶奶过世,最伤心的人温笙。
温世礼雷霆手段,办事极有效率。
温奶奶的遗体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只停了不到十二个小时,他已然安排好了后续所有适宜。
或许是守在病床前的两天哭得太多了,当温奶奶的遗体被送往殡仪馆的时候,温笙一路跟着车,却也一路都没有哭。
她拉着奶奶的手,还如往常一样和她说话。
说天气,说新闻,说邻居奶奶又添了一个大胖孙子,说奶奶你什么时候再起来抱抱我。
车外大雨滂沱,车内沉痛的气氛透着诡异。
周驭随车跟在温笙身边,他在一旁看着她脸上仿佛随时都会碎掉的笑容,眉间紧皱,沉默不语。
下车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要直接将温奶奶送入火化室。
温笙不让,她想跟温奶奶一起进去,却被拦下了。
温世礼随后赶到,沈斯去拉开那些工作人员,周驭半抱着温笙,不让她再上前去。
眼睁睁看着温奶奶被送入那方看不见的空间里,温笙的情绪开始崩溃。
她在周驭怀里嚎啕大哭,哭到不能自己。
周驭只有牢牢将她抱在怀里才能不让她摔下去。
温世礼看着他们之间亲密的举动,皱眉唤笙笙。
听见他的声音,温笙仿佛又被触动了某一根神经。
她猛然抬头,从周驭怀里冲到温世礼面前,苍白的手颤抖着揪住温世礼的衣领,她哭着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奶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温奶奶过世不到一天,温世礼竟然就已经安排好了所有后事,温笙知道他神通广大,能力通天,但那又怎么样?他没有为温奶奶流过半滴眼泪,他守在温奶奶身边的时间甚至不如沈斯来得多。
他急匆匆地赶回来,却连温奶奶最后一面都没有看见。
不,他是不想见。
温奶奶被送往太平间的时候,只有温笙和周驭去了。
温世礼忙着接他的跨国电话,几十个亿的生意,他怎么会因为温奶奶过世而停下他征服世界的脚步呢?
就算他不想停下来,他却应该知道温笙有多想再陪着奶奶,哪怕多一分钟,一秒钟。
那是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也最爱她的人。
可温世礼呢,他以自己不能在国内停留太久为理由,强行破坏了温奶奶要停灵三天的习俗,硬逼着温笙在温奶奶过世不足二十四小时的时候送她进入火化室。
温笙强崩了三个日夜的精神在这个时候突然断掉了。
她哭到声嘶力竭,哭到晕倒在温世礼怀里。她苍白的脸遍布泪痕,落在温世礼身上的每一滴泪都在说她恨他。
温世礼何尝不知。
周驭见状要将温笙夺回来,温世礼却抱着温笙转身避开了他的手。
温世礼一向优雅的眉目间落满阴沉的时候,一点也不比周驭逊色。
他冷冷睨着周驭,淡声地告诉他。“我女儿就不劳烦周先生费心了,周先生还是先顾着自己的事吧。”
温世礼说完这句便将温笙打横抱起,身旁有人为他撑开黑色的大伞,他带着温笙踏入雨幕,上了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
沈斯被留下来收敛温奶奶的骨灰。
他和周驭难得如此平和的并肩而立。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沈斯看得见,周驭望着大雨的眼里有伤。
火化结束后,周驭说,让他进去送温奶奶最后一程。
沈斯犹豫了片刻,点了头说好。
周驭进去了半个小时,再出来的时候,他手上捧着一个八寸宽的金丝楠木盒子。
盒子贵重,他亦抱得小心。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好像有些落进了周驭眼里。
沈斯之前查过周驭的背景,对他和老太太的交情自然也略有了解。
但一直到那天他才晓得,人的感情远不是几封资料,一些文字能够描绘。
就如彼时眼前的周驭。
在把骨灰盒交给他之前,周驭侧耳贴近盒子,声音极轻地说了句:“老太太,好好睡。”
今日的葬礼仍然大雨倾盆。
沈斯在墓前代表温家父女接受来宾问候,答谢来宾。
一支支白菊簇拥着温奶奶带笑的脸。
等宾客全部散尽,沈斯举着伞准备离开时突然望见了一旁树下的人。
周驭一身黑色肃穆,皮肤却又苍白如这墓地里的幽魂。
等他上前,沈斯皱眉。
他没有打伞,身上被淋到透湿。
说话的时候,沈斯的雨伞不自觉地朝他的方向倾斜过去。“你怎么来了?”
“她呢。”周驭问。
沈斯答非所问:“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周驭看着墓碑上老人永恒的笑眼,眉间清冷一片。
沈斯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眉头皱得更紧些,“你应该打把伞。”
周驭蹲了下来,他伸手抚过墓碑上的照片,小指上的尾戒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仍旧亮的发光。
照片里的老人慈祥一如往常。
“老太太,放心,我一定会把温笙带过来看你的。”他低声说着,收回手,取下小指上的尾戒,放在墓前。“你看,我也没带花来,就把这个送你吧。就算帮我了,你闲着没事好好给她上上课,把你的大道理都说给她听,让她别缠着我了。你不是最擅长说教嘛。”
沈斯在一旁看着他自言自语,心情沉重,一时并未察觉他话中的异样。
半晌,周驭直起身来。
他收起对温奶奶说话时的温和,侧眸,冷声再问:“她到底在哪。”
墓园安静,只闻雨声。
沈斯蹙眉望着周驭眼中的深沉,到底说了实话。
“温笙小姐现在已在瑞士。温总让我转告你,你为老夫人和小姐做的一切他都记在心里,今后他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
周驭皱眉:“瑞士?”
“是的。”沈斯说,“那天从殡仪馆离开,温总就直接带着温笙小姐去了瑞士。”
“动作这么快。”周驭微挑了眉尾,阴沉地盯着沈斯,“连自己老娘的葬礼都能交给别人代办,这位温总,可真是个冷血的人啊。”
听见别人当面这样说自己的老板,沈斯眉头紧皱,正要出言维护,周驭却陡然转身。
他没有伞,顶着倾盆大雨,却依然走得潇洒。
沈斯望着他的背影下山,念及之前种种,心念忽而一动。
“周驭。”
周驭停下,隔着三层灌木,回头望过来。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模糊不掉他黑眸中的阴冷。
沈斯心下一沉,默了片刻,终是忍不住提醒他道:“你自己小心。”
周驭后来一直在想,当时的沈斯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又或者,他纯粹只是一只非常灵验的乌鸦,嘴巴一张,就让周驭陷入了无比被动的局面。
温笙离开了s市,这样也好,周驭才能腾出手来收拾那些暗地里给他使绊子的人。
他让人抓了来1918放火的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覃涯的手下,魏杰。
魏杰是在药店里买药的时候被周驭的人看见的。
那天在后厨,他被烧伤了脚。
因为1918的火烧的太大,警察已经查到了他头上,正满城地抓他。
他不敢去医院,只好自己买点药物处理。不想才一出店门,就被周驭的人压过来了。
1918这次损失惨重。
除了楼上的包房被毁得轻点,后厨和仓库连带着一楼天花板和通往二楼的楼梯,基本都被烧了个干净。
幸运的是没有人受伤。
除了周驭和魏杰。
魏杰被人押进被烧毁的包厢时,周驭正坐在一片焦黑的沙发上清理右臂上的伤。
本来不算严重的伤口,因为他不重视,不处理,加上多次淋雨奔波,已经演变成了不能忽视的情况。反复的发炎和渗液让他右臂上的皮肤变得红肿不堪。
他用小刀一点点挂去伤痕表面的腐肉,疼痛刺激着他握紧拳头,白色和血色混合着的肉块掉在地上,啪嗒一下,瞬间和焦黑的地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周驭垂眼望着地面,平静到近乎疯狂的侧脸简直像是暗夜里的妖鬼。
魏杰一进门就看见这样一幕,于是谁都还没开口,他就已经被吓软了腿。
覃涯平时看起来狠戾,但却从未像周驭这般血腥可怕。
周驭接下来问话进行的很顺利。
如他料想一般,因为上次拒绝了老肖的试探,老肖对他恨之入骨,不过碍于隐约晓得他和周家沾点关系,不敢贸然出手罢了。
他让魏杰打了举报电话,效果非常一般,干脆就叫他放火。
反正场子里歇业了,里头没人,最多就是造成点财产损失,不至于判得太重。
周驭听罢,冷笑一声。
老肖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另一个他想听到的名字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魏杰嘴里。
要说起来,魏杰是覃涯的手下,覃涯跟这件事情不可能完全没有关联,可魏杰的招供倒是把覃涯摘得一干二净。
他越是摘的这么干净,周驭越是起疑。
周驭让人把魏杰打了一顿后送到警察局,在财产损失清单上多报了几样东西。
就算不能让魏杰死在牢里,这清单也够让他赔到穿不上裤子。
徐川和方妍一回来,发现他们不在的时候竟出了这么多大事。
知道了温奶奶的事情后,方妍一直给温笙打电话都打不通,qq微信留言都如同石沉大海,完全没有回音。
她不放心温笙,也不放心徐川和周驭,但无奈开学的时间到了,方妈妈亲自过来押送她去上学,她只能走了。
方妍一走,徐川便将场子重新装修的重任揽到了自己身上,顺便也不忘帮周驭打听去瑞士的事情。
他还算有效率,半个多月就把场子装修的差不多了。
已经开学,平日里场子里的消费主力都回来了,徐川一心想快点开门营业,以弥补歇业这二十多天来的损失。
等装修进行的□□不离十的时候,徐川找了几个平时玩得最开的几个会员,专门给他们搞了一场暖场趴体,意思是让他们玩得开心了,回去在学校里多给他们宣传宣传,以免今后1918再开业,那些人都把这儿给忘了。
周驭病了几天,大约是因为手臂的伤口发炎,他反复发了几天高烧一直没好。
不得已到医院去挂水,歪在椅子上假寐的时候,他半梦半醒着做了一场噩梦。
梦里,那个女人牵着一个纸符做的小人,她指挥着小人往池塘里跳,小人跳进去,立刻被水冲散了一池子的纸符。
土黄的纸,猩红的符。
女人转过脸来,血泪布满她的脸。
她哭着问他:‘阿驭,你怎么还不来陪我。’
……
周驭猛然惊醒,背后全是冷汗。
他许久再不曾梦见那个女人,如今他事多又忙,她倒是会挑这个时间出来搅局。
抬头一看,吊瓶只打了一半。
周驭喘匀了气,拔掉输液管,一点也不顾手背上滑落的鲜血,大步离开医院。
1918里,暖场趴体正开到火热的时候。
周驭从侧门进来,谁也没惊动。
回到他专属的那间小黑屋,熟悉的黑暗将他包围。
心里的空洞暂时被填平。
他拿出手机来,点开通讯录,温笙的号码被他置顶在第一位。
按下通话键,对面只有忙音一片。
她离开已经二十天了。
二十天,他一个整觉都没有睡过。
他总是做梦。
梦见温笙,梦见温奶奶。
梦里,温笙的房间被夕阳的暖色填满。
窗台边雏菊娇俏,有星月图案的纱帘被空调的凉风撩起,轻飘飘地晃。
他躺在地上,枕头里全是温笙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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