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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那个失落的女子在花树下揉手帕的样子,着实让他心里有一种酸楚的滋味。他分不清那酸楚是因为被她微弱怜人的抽泣声搅得心乱,还是由于他的拒绝实在是太过冷漠以至于自己都有些违心。

总之,他对此稍感内疚。

所以他不想再为男女之事烦扰了,或许他太过聪明,有良好的自知之明,对于应付不来的事有着敏锐的辨别力,于是本能的绕道走。

可是,李漱鸢呢?房相如现在想起来她就犯头疼,她大概是他的克星,上辈子是,这辈子更是。正如现在,他与宋洵以义父义子的身份,深夜对座谈起同一个女人,这是何等荒唐。

春夜有些长了,人似乎也可以睡得久一点,可这是一种错觉。

五更三筹一过,承天门的城楼上晓鼓敲响,然后长安城内直通夜幕的大道尽头,陆陆续续有鼓声追随而至。

朱红色的皇城门徐徐打开了,坊间也有落锁的声响,这一天刚刚开始。

房相如已经立在大明宫的望仙门外等候入朝,雨在夜里停了,夜雾尚未散去,回头看过去,身后的朝官举着火把排队等候,像一条长长的火龙,有一种迷蒙而深远的肃穆。

天色尤晦暗不明,有星子湿漉漉地挂在天上瞧他。房相如负手仰头看了片刻星象,总觉得有说不出的奇怪。他倒不是相信这些东西,只是如果有天象变动,太史局的人又会有一番说辞,多少影响些陛下对政务的决断。

想起突厥之事尚未解决,房相如心头又起了忧虑。就在他收回视线之时,忽见东南处的城楼上似乎有一道翩跹剪影,茫茫夜色中伫立在那绵延宏伟的城墙之上,微微昂着侧脸,仿佛在独自翘首等待着整个长安城的第一缕朝阳。

那孤弱而坚定的身影与崇慵沉默的城墙构成了一种刚柔碰撞的美。

他看在眼里,觉得甚是惊艳壮阔。突然,他轻轻皱眉,恍惚瞧着那身形似曾相识。

房相如看得入了定,以至于未听见内侍官在旁的殷切询问。

“房相……”

“哦,不必了。”房相如回过神,视线漫了过来,回答道,“我在此同百官一并等候就好。”

朝参日不可迟到是老规矩,文武司官早早到了只能在城门下排队等候,唯有身居高位者有特别优待,如果逢上天气恶劣或是身体不适,可去太仆寺车坊休息。

内侍见房相大病初愈,所以迎上前多问了一句,不过那头如同往常一样拒绝了这份殊荣。

房相如双手叠交于广袖中隐在身后应付一番,等重新抬头望回去的时候,那城墙上已经空了。

不过片刻而已,人就不见了。

大明宫内的铜史立于高阁上缓缓撞起古钟,一声沉沉的回荡击开天际的薄云,日跃而出,百官纷纷举着芴板准备整装入朝。房相如凝着那个方向迟疑片刻,终于收敛神色不再看,在一片渐次熹微的天色中拂袖入宫。

宣政殿内,朝参的内容一如往常,以先秦的《田律》为题说起,评古论今一番后,各六部依次汇报大小事宜。轮到了太史局那头,监正果然提起星辰变之说。

“所以陛下,天田星明耀,此时应与民耕始,不宜起战乱啊......”

窦楦一听,差点坐不住了,正要高声回驳,忽然被房相如一把按住,只见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先细听。

皇上在大殿里长长的嗯了一声,仿佛在犹豫。长孙新亭抬了抬袖,道,“陛下,籍田典礼在即,春种春耕,督促百姓不忘农时才是要事。”

所谓籍田典礼,其实就是皇上率领百官亲自下田,赶牛犁地。倒不是真的要皇上耕出几亩地,不过是推两个来回做做样子,目的是做个表率,教导百姓一年之计在于春。

这话一出,那就是不宜兵戈的意思了。可突厥那头的事情不尽快解决,过几年就怕连地都没得耕了。

今日的朝参无甚意思,房相如自知也不是他说话的时机,因此不再多言,跟着百官一块儿附和一番作罢。

放仗后,窦楦很是气愤,立在殿外宣称今日不去尚书台做事了,要回家补觉去。房相如苦笑一下,他倒是不想睡觉,可更不想一会儿还要夹着书简去弘文馆对付那个克星。

一路走过中朝后,自东边的日华门出去,绕过门下省,后头就是弘文馆。从前,这里是招纳人才,讲论文义之处,如今已成藏书万卷的地方,几枝青竹斜在墙角里,倒显得淡雅沉静,有几位洒扫内侍在此侍奉,见过宰相后,答道,“房相,公主还未到。”

房相如觉得甚是奇怪,提衫跨入书阁内之时,还隐约担忧了一下李漱鸢会不会躲在某个角落突然跳出来,然后像在杏岗那夜的时候轻薄于他。

可屋内确实沉寂无人,直到他坐在青榻上等了半柱香的时间,竟还不见她来。

房相如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敲着木案,慢慢看向窗外,难不成,他又被李漱鸢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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