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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力气不小,他不敢和她争夺,生怕她较真的性子上来,生生扯痛了伤口。

房相如只好虚拉着自己的袖角垂眼瞪她,她却挑衅似的迎面而上,微微仰着脖子认真回盯进他的剑眉星目。

漱鸢看得沉醉,有时候人生得俊朗,连生气的样子都那么好看,真是一种不公平。

对峙一阵,她冲他忽然眨眼莞尔一笑。

房相如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震得眼前发黑,趔趄地向后搓了半步,却感到她终于松了手,轻扬着下巴道,“房相体虚么?还未进三伏,这就站不住了。”

说着,她好心地要叫人回去取那颗参,“子彦送我的东西,我无可用之处,不如赐与房相,回去好好进补。”她望着碧空掰手指数起了岁月,慢慢道,“房相今年整整三十了吧,而立之年怎可如此虚弱?不说为朝廷奔波多少年,日后房相若是大婚,这体力如何使得?”

男人最不愿被说“不行”,宰相虽是独身,可一样有自尊心。上次初春雨夜受风寒时,那位请来的上工的话他还有些记仇着,如今李漱鸢也要在这笑话他。

上工的误诊也就算了,可她一个小姑娘在这胡说八道什么,这些人简直欺人太甚。

房相如脸色惨淡又隐隐含着怒气,断然挥袖说她胡闹,“臣行不行的问题,就不劳公主费心了!行也好,不行也罢,那都是臣的私事。这里是大明宫,只谈国事,勿言私事!”

“那好,我不说了。”她不再与他说嬉笑的话,疏淡的笑意在唇边漾了一下,忽然凑上他的耳边,低声坚定道,“你现在不想聊这个,我不勉强。至于房相行、或不行,来日咱们拭目以待吧。可是我真是担心,等到你开窍的那日,怕是行也得不行了。”

漱鸢说完,在阳光下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越发喜欢宰相这张脸上流露的那种像是惊愕和吓坏的表情,这大概也是一种隐秘的胜利感吧。朝堂上,身居高位的宰相何时叫百官堵得无言以对过?大概也就在她这不得不低头几分。

说起来她到底喜欢他什么,脸吗?当然有这一部分原因了。除此之外,她更喜欢他筹谋魏阙,一代鼎臣的样子。当朝宰相满袖才华,文能书华章,武能挥青剑,简直是人间惊鸿。如此佳人,已经很是不多见了。幸亏他一直一个人,也幸亏他少时投身于革故鼎新,没心思谈婚论嫁,这才让她有机会捡了个大漏。

话说完了,很意外地,房相如居然没说什么,只是揽着自己的袖子,双目茫然地望向宽大的甬道,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叫人看不懂。

漱鸢皱着眉头轻轻戳了他一下,有些担忧自己是不是把父亲的国宰吓傻了,“房相这是怎么了?堂堂七尺男子,这么经不起敲打么。”

房相如抿了抿嘴,复杂地眯起眼睛认真道,“公主觊觎臣已久,百般劝言,竟然还不死心。臣不想活了。”

漱鸢听后被他的话逗乐了,抬手掩唇,曼声道,“能让房相说出这种话来,我倒是觉得,我还是有些厉害的。”

“公主岂止是有些厉害!......”房相如忽然拂袖指着她,脸色苍然,“公主步步相逼的手段臣不得不服.........陛下如此宽厚包容,你一点都不像陛下!”

漱鸢长长地嗳了一声,和那些手腕圆滑的老臣没什么两样,她温温道,“房相何必如此动怒呢。我现在又没有把你怎么样,你莫要太紧张。”

房相如见她若无其事的娇憨的脸,气得牙根痒痒,终于忍不住激动地挣扎道,“臣不依......臣不依!如果有朝一日陛下为公主所迫,同意公主娶了臣,臣唯有......保全名节!”

宰相要以死明志,说的那叫一个痛心。可公主不为所动,父亲说得对,这些言官文官,来来去去的招数就那么几个,一哭二闹三告老,说不通就直接跑,碰上性子烈的非得逼着你砍了他的脑袋,只为了留得清名在人间。

“就怕到时候,你舍不得死了。”她笑着说完,见他红了眼眶,也不知是气哭还是气急了。抬头见今日天气甚好,正是困觉的好时候,她动了动发僵的肩膀,懒懒道,“房相决心说完了,也明志了,本宫困的很,你自便吧。”她打了一个小猫似的哈欠,然后丢给宰相一团柔柔的背影就那么独自走了。

半柱香的时间,仿佛过了一年那么漫长,换班的内侍和金吾卫才拐过来,房相如回过神来才发现心突突的快要从嘴里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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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恍惚惚地回了中书省,刚一踏进门,就见宁侍郎赶紧迎步走了上来,恭声道,“房相,愚等您很久了......”宰相却有些六神无主,蒙然嗯了一声,径直往内室走。

宁侍郎凝眉,一路跟了过去,探声问,“房相?您脸色很不好呀。是否替您叫太医令呀?”

房相如坐在案几前的时候,忽然穿堂风拂进深远的殿内,迎面是凉凉的触觉,终于醒了神思,房相如侧看向宁侍郎,才问道,“啊......君怎么来了?今日并非朝参日,君怎还特意跑一趟?”

宁侍郎长吁短叹起来,说起自家郎君的不懂事,“他不懂规矩,给房相添乱了。多亏房相当日控制了局面,不然依照大理寺的规矩,愚子他就......”

房相如哦了一句,摆摆手显然有点累了,“无妨。子彦他本就没有什么大错,某知道他与此事无关。”

宁侍郎皱着眉头有些为难,犹豫半天,才道,“公主是何等人物?愚子他承蒙房相您赏识,在国子监那边某了个不错的差事,能力也就还算过得去,可是......”他揣着手,欲言又止,“可是他实在配不上公主。愚想着,叫他来年考个进士科,也算走正途。”

房相如当然听的明白了,淡笑着说理解,“古话说,娶妇得公主,平地生公府。君这是担心要把官府娶回家了。”

宁侍郎说岂敢岂敢,“永阳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多少高门贵仕想求得,愚家祖上寒门得名而已,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高门娶公主,算是亲上加亲,有了公主的名号,家族的声望也就愈发鼎盛。可那些打算走科举之路的人却不这么觉得,做了驸马都尉,虽是三品,却只是个三品员外官的虚名。除非有天大的功劳,至多再加封个银青光禄大夫,若说实权,那是极少的。

宁侍郎是科举出身,极看重进士门第,因此他更想让子彦做官,而非娶公主做皇亲国戚。

“所以君是来说这件事的?”他扬眉看过去,做媒是做不成了,人家爹不愿意,可是或许害苦了子彦那个孩子,他才见了公主短短一面,就算第二日挨了揍,也不忘托人往宫里送人参。他有些惭愧地看了看宁侍郎,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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