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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有请。劳烦随咱家走一趟。”
“主人?”宁九龄有点摸不着头脑,可一听那人自称是‘咱家’,便推知定是宫里的贵人了,他环袖再拜,探声问道,“敢问贵家主人是......”
内侍低声道,“郎君去了便知。”
跟着内侍一路走过去,见太平坊坊口那里挺着一辆牛车,车上雕刻精致,很是眼熟。
走近之后,内侍对着车门道,“主人。人到了。”
车里传来悠悠柔柔的一声,“请上来吧。”
“郎君请上车。”
宁九龄有些犹豫,看了看内侍,可他却一言不发,守口如瓶。这时候,车里一声熟悉的轻笑,朝外头道,“子彦,不记得我了?”
宁九龄恍然大悟,当即眼中华光一闪,脱口而出,“原来是公主殿下,子彦失礼。”
车窗的帘子掀开一角,露出公主的下颚和朱唇,她笑了笑,低声道,“今日下午特来寻你,料想你在太平坊听辩辞,果然如此。”
宁九龄再三拜过,这才上了车,进去之后,只闻到车里暗香弥漫,很是华贵。他第一次坐进公主的车辇,心里不由得诚惶诚恐,脸色慢慢红了,道,“臣失礼了。”
漱鸢微微一笑,道,“不必紧张。你我是朋友。”
宁九龄连忙垂眸,问道,“公主近来可好?上次大慈恩寺一别,再未遇见公主了。”
漱鸢淡淡笑了下,点着头道,“都好。你近来如何?”
宁九龄回答:“臣一切都好。”
他言毕,总觉得公主和从前比似乎变了不少,变得对他有些疏远冷淡,多了很多距离感。
公主沉默,车里也就沉默。宁九龄被这一阵绵长的默然弄得格外紧张,这里仿佛将外头的喧嚣都隔离开来了似的,像大理寺审问的牢狱。
他的手在膝盖上不由得抓紧成拳,过了很久,才小心问道,“不知公主来找臣有何事?”
漱鸢将他的一切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如此,她沉默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敲山震虎,虽然宁九龄不是虎,可到底也要先打压一下。
听他这么问了,漱鸢也不再静默,抬眼看向他,很是温和,道,“快要考进士科了,你准备得如何了?”
宁九龄微微愣住,却还是老实回答了,“准备得差不多了,臣会尽力而为的。”
“可有请教过房相?”
宁九龄道,“不曾。房相是副考官,臣更改避嫌才是,所以一直没有去拜访。”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冷淡几分,语气毫无波澜道,“你如此知礼,房相也待你不薄。既然知道当该避嫌,为何还大肆宣扬你和房相交往甚密之事。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公主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了,只是没有直接说明传闻的对象,就是为了想听听他如何说。
果然宁九龄大惊,环袖拜首道,“臣不敢!臣一直敬仰房相,如何会做这种事?”
漱鸢道,“若不是你亲口说过你在大慈恩寺见过房相,如何现在宫里传闻漫天,说你悄悄贿赂考官,欲套得考题?”
“臣断断不敢!臣若是真有此意,早就去房相府上拜访了,可臣一直没有这样做,那贿赂一事又从何说起!定是其中有误会。”宁九龄当即就十分诧异,连连解释,满目冤情。
漱鸢深锁眉头,“哦?那为何都说,你自称与房相在大慈恩寺见过?甚至大肆炫耀?”
宁九龄紧张得思绪纷乱起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忽然,他想起来什么,赶紧抬头禀告,“臣的确是说起过见过房相一事......”
“和谁说的?”
宁九龄额角冒汗,慢慢拱手,皱眉道,“臣那日同宋公子一起温习,无意中问起宋公子为何不回去。然后顺口说了一句......在大慈恩寺见过房相......和公主。”
漱鸢忽然听出了破绽,原来是宋洵。那便是了!宁九龄果然还是太年轻!不成气候。
漱鸢定定地看他,“旁边可有旁人?”
“当日很多人一起温习......不过,臣是同宋公子同案的。料想是被旁人听去了什么......”
宁九龄怅然颓丧,垂下手低声道,“是臣失言......引旁人误会。”
失言的确是失言,可被有心人利用,也不是他的错。虽然,也有可能是旁人胡乱听去,断章起义,可这宋洵,嫌疑最大。
漱鸢脸色缓和几分,虚扶了他一把,曼声道,“罢了,如今总算知情。我在宫中听闻的时候,起初还不信,想起你是我的朋友,这才赶出来问一问。你没有故意为之,那便是好的。”
宁九龄不起身,垂头道,“是不是给房相添麻烦了。”
漱鸢浅浅抬了下嘴角,不咸不淡道,“你要记住,祸从口出。以后入仕,也要慎言。”
宁九龄忏悔抬袖,道,“公主教导,臣记住了。”
他到底还是无心的,漱鸢想,房相如也不算看错人,只是宁九龄缺少经验,还需要好好历练。
“你也快成婚了吧。以后,要更稳重了。”
她面色温和下来,事情总算搞清楚了,她也放松了几分戒备,温声叫他坐回去。
宁九龄听罢,沉默一阵,慢慢抬眼,复杂道,“臣先推辞婚事了。”
“哦?为何?”漱鸢倒是有些吃惊,这婚事几个月前还有呢,如今竟告吹了。
宁九龄看了她一眼,见公主眨了眨眼很是不解,他欲言又止,然后简短道,“臣心里有喜欢的人了。不能对不起别的姑娘。”
漱鸢看见他脸色微微红了,眼睛定在她脸上久久不语。忽然,她大概也明白了几分,有些尴尬,赶紧扬声拐弯抹角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你父亲可怎么办?”
宁九龄无奈捺了下嘴角,“父亲大怒。臣没有办法,只得在进士科尽力一搏,也算对得起他。”
漱鸢一听,心里更七上八下起来,她抿了抿嘴,虚虚笑了一下,大大咧咧道,“等你高中之后,大概喜欢你的姑娘会排长队!选都选不过来呢。”
“可是臣只有娶自己喜爱之人,才会觉得开心。”
这人简直固执的可怕。如果房相如有他一半主动就好了!漱鸢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支支吾吾道,“这因缘之事自古就说不清,你切勿较真,还是安心考试吧......”
然后她又推脱了几句,总算把宁九龄请下车去。
她在车里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差点应付不来他。
正要走,忽然车外一声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半酸半嘲的。
“公主,真是好人缘啊。”
她一听愣住,随后控制不住地心头雀跃起来,顾不得太多,掀开帘子一看,果然是房相如站在车下,青衫幞头,乌带束腰,正抬头看她。
漱鸢又喜又惊,眉目欣然地向下看他,道,“房相为何在此?”
房相如抬袖答道,“臣自太平坊而来,听一听今年考生的情况,看一看又有什么新鲜事。”
公主笑道,“房相自在。难得。不知道有什么新鲜事。”
房相如回头看来一眼宁九龄离去的方向,涩声道,“从来都听说考生贿赂朝臣的,却不闻还有贿赂公主的。唉,世风日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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