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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朝宗醒来的时候想跟平常似的把顾攸宁揽到自己怀里,可身边空荡荡的,别说人影了,就连被褥也很凉,仿佛一夜没有人睡过一般。可昨夜,他们二人才牵着手去逛了苏州的花灯节,回来的时候,阿宁就在马车里睡着了,最后还是他把人背到房里,也是他替人解衣脱鞋,洗漱擦脸的。
难不成阿宁今日早早就起来了?
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阿宁一向喜欢睡到辰时才起,尤其是这些年,他们看着阿野成婚生子,又看着阿野的孩子也成亲嫁人,他也就辞去了所有官务,两人如今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头游玩,没了京城的纷扰,又因为年纪渐长,她平日的作息便越发懒散了。
有时候等他练完剑回来,她都不大见醒。
最后还是他怕人早间睡太久,夜里又睡不着,哄着人醒来。
脑中思绪纷纷,姬朝宗把放在身边被褥里的手收了回来,刚想起身去外头看看,目光突然就定住了……不对劲,这一切都不对劲!无论是房中的打扮还是他的身体都不对劲。
他们这次是在苏州游玩。
别院雅致清逸,房中有一面很大的屏风,是他陪着阿宁第一次来苏州时,她从东市淘回来的。
可现在那面清风送荷的屏风却不见了,只留一架水墨竹叶的床屏杵在他的正对面,其余装饰也都与他平日瞧见的不同,但又不是陌生的物件,仔细瞧瞧,竟都是些他少年时的玩件。
还有他的身体和他的手。
他今年已经快六十了,纵使平日保养得再好,手也没法同青年时一样,可如今架在膝盖上的那双修长的手,骨节分明、皮肤细腻,赫然便是一双少年才该有的手。
心绪大颤,手指忽然微微颤动,但也只是一下就被他紧紧攥住了。
姬朝宗攥着拳头闭了闭眼睛,等睁开时却发现一切还是如原本一般,他长眉紧蹙,但多年的宦海生涯让他即使心中再是震惊也不至于表露于面上,他起身朝房中的铜镜走去,一如他所猜想一般,镜中那人的确是个清逸挺拔的少年,而那模样竟与他十五六岁时一模一样。
想到当年阿宁说的那个梦境,难不成……他也进了与她一样的梦境?
但又有些不同。
阿宁的那个梦,是她梦到小时候的他,而她的身形皆是原本的模样,而且她一醒来就是在南阳,而他呢?他的身形皆是少年时的模样,所处的地方也是自己在京城的屋子,并没有与阿宁可以联系起来的东西。
拧眉细细思索了一会,姬朝宗还是打算先按捺不发,往外走去……周遭的一切都如他曾经历过的一般,但也不是所有都一样。
比如他祖父。
他祖父原本早在他四岁那年就已经没了,如今却还活着,而云狂、无双本是一对龙凤胎,这里却是无双要比云狂大两岁,而到外头,那些不同就越发明显了,尤其是阿宁家。
他醒来时不敢贸然出现在阿宁面前,怕有什么冲撞,却也着人细细打听了一番。
她出生背景一如往日,唯独顾家二房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无论他怎么打听,底下人回的都是一样的话语,“少爷说的顾家可是离咱们不远的定国公府?若是这个顾家,那他家只有一房呀,先去顾首辅的夫人身子不好只生下定国公这一脉,难不成……是外头还有什么私生子?可那位顾首辅看着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
“六郎,怎么了?”吃早膳的时候,姬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孙儿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担心的放下筷子,“可是身体不舒服?”
话音刚落,餐桌上的其余人也都看向他,就连一向少言寡语的祖父也说了一句,“若是不舒服,今日就不必去学堂了,让人请大夫过来看看。”
姬朝宗刚想说无事,想到一事,便道:“孙儿近来的确有些心绪不宁,今日想去金台寺看看。”
众人一听这话却更加急了,纷纷询问要不要紧,姬朝宗出生时虽天降祥云,后来也的确如众人所期待的一般,天赋过人,但都说慧极必伤,家里人担心他因此折损身体便打小时候起就带着人去金台寺清修,后来金台寺的法相住持收他做了俗家弟子,但凡姬朝宗心绪不稳亦或是不舒服的时候都会跑去金台寺清修几日。
见家人担心,姬朝宗心中也略微有些愧疚。
但有些事已无法用他所知晓的东西去笼阔,他只能去金台寺问问他的师父,或许能从他那知晓一些他想知道的东西。
……
金台寺。
姬朝宗和法相住持面对面坐着。
法相住持今年已有五十多岁,可经年的清修却让他看起来十分年轻,尤其是那双眼睛好似能看透世间万物一般,听姬朝宗说完后,他沉默一瞬,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先倒了两盏茶,而后才慢慢说道:“你可知道庄周梦蝶的故事。”
姬朝宗颌首,“知道。”
这是幼时读书先生就说过的东西,他又岂会不知?
“庄周梦蝶,却不知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法相把手中茶盏推给姬朝宗,见他长眉微拧,又道,“我们所处的地方只是这万千百相中一处小小的世界罢了,你说人生百相,倒不如说百相人生。”
姬朝宗接过茶沉默一瞬才开口,“您的意思是说这世上有许多和我们所处天地一样的地方,每个天地中的我们都有着与这里不一样的人生?”
法相摇摇头,道:“这天地本就虚幻,曾有人说自己去了一处仙符之地,不过一局棋的时间再下山,世道就已过了百年,也有人生来就要比旁人聪慧许多,便是未曾教过的东西他也好似与生俱会一般……可见这世上多得是我们无法探寻的机缘。庄周梦蝶,许是这个小千世界他是蝴蝶,其他小千世界是庄子,就如我们在这品茗论道,可或许在其他小千世界中,我不过一个屠夫,一个书生,亦或是六畜,甚至是鬼神,这都是有可能的事。”
说完却又笑了,“这也不过我一方论谈,先师探索此道至临终也未解开,我亦如此。”
他说完稍稍停顿一瞬,见对面少年仍拧眉不语,便凝视着人继续说道,“留行,这世道万千,总有许多我们汲汲一生都无法探寻的东西,你既有此机缘乃是上天恩赐,与其耿耿忧愁,倒不如放开心怀,好好过这一生。”
上天的机缘吗?
姬朝宗不清楚这是不是上天给他的机缘。
当初知晓阿宁和幼时的自己相见时,他的确有些羡慕,爱一个人,自然想要见证她的一切,而于他而言,能和阿宁一同生活几十年是他的幸,但他总想着要更多些更多些。
他想知晓小时候的阿宁是怎么样的。
他想陪着她一起长大。
他想替她遮风避雨,让她再也不用如前世那般,一个人经历那样黑暗的三年。
他想要她父母双全,家庭和睦,一辈子做那个骄傲的顾家大小姐。
虽然如今这个世界没了顾家二房,想必阿宁的一家也不会如前世那般凄惨了,可他……还是想陪着她。
他从不感恩上天。
于他而言,他拥有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挣来的。
可如今他的确心怀感激。
唯独一件事令他心忧不安。
他明白师父所言,万千世界人生百相,他不认为自己有那个世界的记忆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他不会去想他来了这个世界,那这个世界的他又去了哪里,无论哪个世界都是他。
这个,他无比坚信。
诚然他醒来时的确有些浑噩。
但时间久了,有些他那一世未曾经历的一切也如纸画一般跳跃到他的眼前,冲入他的脑海。
他是真实地活在这个世上的。
纵使有些不同,但他的父母他的亲人,他们的情感都是一样的,所以他不会与他们感到生疏。
就如此刻面对他的师父,他也是十分熟稔。
可他还是担心。
那个世界,他的祖母、父母皆已故去,孩子也都长大有自己的生活,唯有阿宁……他长指微收,声音微沉,看着法相问道,“师父,可我突然有了这些记忆,是不是代表那个世界的我已经殒身?”
他并不在乎生死。
何况活了六十年也实在是够了。
可他担心阿宁。
他的阿宁又怕黑又怕冷,最怕孤独,若是她醒来发现他没了,一定会哭的。
于他而言,能经历阿宁的小时候的确重要,可若是这一切的代价是让那个世界的阿宁失去他,独自一个人孤独终老,那他便是拼死也要回去。
他既有这样的机缘,不信改不了天换不了命。
法相闻言却是一怔,他笑笑,“你这个问题,我也解答不了,可我看过你的命数是圆满绵福之命,想必那个世界的你也应该是圆满终老的。”
就连师父也解答不了吗……
姬朝宗心中突然有些怅然。
但他也知晓这样的问题实在是有些太过不可思议了,师父再厉害也不过是肉胎凡身,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未再说,只是起身朝人一礼,“徒儿还有事,就不在这叨扰师父了。”
他说完便要离开。
可法相却拦了他一回,“你心绪不稳,在这留一日再走吧。”
想自己如今这样回去,只怕也会惹祖母他们担忧,姬朝宗迟疑一瞬还是答应了,“那我先去禅房。”
法相点头,见人要走又笑着说了一句,“想必那位顾小姐对你而言肯定很重要。”要不然也不至于让他一向聪慧过人的徒儿困于这些问题之中。
姬朝宗闻言停下脚步,他转身,脸上扬起今日来第一抹笑容,他没有丝毫掩饰,笑容温柔,眉目如春,“是,她对我而言非常重要。”说完,他又朝人一礼才往外退去。
法相目送他离开,笑着摇了摇头。
这夜。
姬朝宗辗转反侧,直到月上中天才勉强入睡,可入睡后,他却进入了一个梦境,梦中自己和阿宁仍待在苏州,屋中那架清风送荷的屏风栩栩如生,他看着自己坐在床边去喊阿宁起来,而床上阿宁即使老迈也依旧夺目的面容轻轻皱起,似乎是不大高兴就这样起来,咕哝一声又翻了个身想继续睡,最后却还是被他闹腾着醒了。
他看着他们起床洗漱,看着他们牵着手在园中散步。
……
梦很长。
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见证了他们的一生。
他们始于少年,终于暮年,虽然也有过争吵,但更多的还是陪伴和欢闹,他看着他们一起长眠于一个冬日,在离世的那一天,他们还一起牵着手去园中摘了一枝新鲜的梅花。
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背不动她了,可还是执拗地牵着她的手。
雪落满头时。
他和她一起长眠在梅树下。
他们的子孙如他所要求一般,把他们合葬于一个墓棺之中,而他看着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努力转头看着身边人,风很大,他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从唇形看出他在说,“阿宁,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
醒来的时候。
姬朝宗的枕巾早就湿了,摸了下脸庞也是一片湿意。
眼睛还很酸,有些睁不大开,可他的心却很热,滚烫得像是沐浴在阳光之下一般,外头天尚未大白,可他却已经坐不住了,昨夜的愁绪已随这早间的清风彻底消散,姬朝宗起身穿衣然后推门往外走去。
路过小道时,有去做早课的僧人瞧见他楞得停下步子,“师,师叔,您怎么那么早?”姬朝宗虽然是俗家弟子,但自小记在法相住持的名下,辈分比许多僧人都要大。
姬朝宗听到声响停下脚步,笑着应了一声,说了一句,“你们回头和住持说一声,我有事先离开,过几日再来看他。”然后也没再说其他话,大步往外走去。
“师叔今天和以前不大一样。”有个小僧抱着早读本看着姬朝宗离开的方向,低声呢喃。
他身边的小僧显然也是抱有一样的看法,只不过他还是有点怵姬朝宗的,不管人在不在,他都不敢说他的话,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小声道:“我们快走吧,快来不及了。”
法相知晓姬朝宗离开的时候正在用早茶。
听到僧人回禀,他握着茶盏的手一顿,抬头问回话的人,“他离开时,脸上表情如何?”
僧人似是有些诧异他的问题,悄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如实答道:“师叔走时,眼眶虽红,脸上却挂着笑,脚步还十分轻快,想来是高兴的。”
“知道了,下去吧。”
等人走后,法相继续捧起茶盏,慢慢喝着,嘴角却微微翘着。
*
姬朝宗离开金台寺之后便一路疾驰纵马往京城的方向去,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去了定国公府,越靠近那个熟悉的府邸,他的心就跳得越来越快。
咚咚咚咚——
知道上辈子他和阿宁是一起离开的,甚至他还要比阿宁迟一些,他的心就安定了许多,他一直担心的不过就是怕自己先一步阿宁离开,怕她一个人留在世上伤心难过,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好在他所担心的并未发生。
他幼时总觉得岁月漫长,也从不贪慕永生。
可遇到阿宁之后,他却总希望时间能慢一些再慢一些,能让他陪她再久些……他虽然没有永生,但上苍却又给了一个他从头再来的机会。
姬朝宗心潮澎湃,只觉得这周遭万物都顺眼了许多。
他期待着见到她,见到小时候的阿宁,今年阿宁应该才十二岁,还未去书院,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在家里。
按照两家的关系,他若是拿着帖子进去拜见倒也的确不是一件难事,但也只会局限于给顾家两位长辈请安,亦或是由他的同窗顾天和接待,至于想见阿宁,却是很难的。
若姬朝宗真如他现在这个年纪一般,那此时的他必定是很急迫的,少年时的他纵使再聪慧过人,但也终究是沉不住气的,可如今的他,几十年的经历不仅磨平了他的棱角,也让他有足够的耐心。
他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登门拜访,而是在门口停留了一会便继续牵着马往前去。
他的速度并不快,看着眼前熟悉的围墙,似乎能想到从前翻.墙进去找她的日子,尤其后来顾天和为了防他故意砌高围墙,他和阿宁每每散步路过的时候总会忍不住相视一笑,似无奈又似好笑。
就在这样的思绪中,他牵着嘴角,本想先回家,不想却听到一阵女声。
“不怕不怕哦,也,也没那么高嘛。”女声清脆明亮又带着股小心翼翼。
即使与记忆中的那道声音并不相同,可姬朝宗还是立刻认了出来,他拉紧缰绳立刻停了下来,僵硬着脊背抬起头,朝不远处那高高的围墙看过去,首先瞧见的是一把高高的马尾,正在半空中晃啊晃。
心脏突然又快速跳动起来,握着缰绳的手也骤然收紧。
喉间似有一个称呼要脱口而出。
只是还不等他喊人就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姑娘出现在围墙上,她穿着一身红衣束袖的骑马服,马尾用一根红绳绑着,比起记忆中那张恬静温柔又美艳娇人的脸,如今的她远没有后来的美艳,但高扬的眉眼和永远翘起的嘴角却同样让人怦然心动,像一个永远夺目灿烂的小太阳,明亮璀璨。
顾攸宁并没有看到姬朝宗,而是拘于她这寸方之地。
她这会还站在扶梯上,一手抓着扶梯,一手抓着围墙,眼睛望着底下,只一下就又缩了回去,手轻轻拍着胸口像是在喘气,但又怕这样会站不稳,忙又扶住了围墙。
“缩头一刀,伸头一刀,我,我才不怕!”顾攸宁扶着围墙,一边说一边又朝底下看了一眼。
等到适应那个高度又不觉得晕眩了,她就小心翼翼伸出一条腿先跨坐在围墙上,终于等到两只腿都跨坐在围墙上,顾攸宁高兴了,翘着嘴角轻哼道:“也不是那么难吗!”
可她这话刚说完就听到身后的扶梯砰的一下倒了。
落叶被飞溅起来,明媚的笑容僵在脸上,顾攸宁回头一看发现自己能退回去的扶梯已经直接倒得不成样子了,她突然就有些害怕了,本来要是不敢跳还能往回跑,现在好了,还真是缩头一刀伸头一刀了。
又看了一眼底下,刚刚还觉得没问题的围墙突然就跟万丈深渊一般。
顾攸宁惨白着一张脸,终于知道前后都无路可退的感觉是什么滋味了,可最后还是出去的自由打败了她的恐惧,生怕再犹豫一会就会有人找过来,到那个时候别说跑出去了,恐怕还要挨一顿罚。
虽然跑出去的结果,肯定也落不下一顿罚。
那为什么不先享受了再说呢?
十二岁的顾攸宁崇尚自由,不服管教,天不怕地不怕,越拘着她就越喜欢往外头跑……所以这会她又看了看围墙下的地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先跳了再说。
她打小就会爬树,以前那么高的树跳下去都没事,这区区一个围墙……总不至于让她断腿吧。
顾攸宁既然做好了决定就去做。
可姬朝宗哪瞧见过她跳墙的样子,又见她趔趔趄趄坐在墙头,一看就还是个新手,偏偏这个新手初生牛犊不怕虎,手撑着围墙就敢往下跳。
“小心!”他见她从墙上跳下来,白了一张脸策马过去。
顾攸宁在从围墙上跳下来的时候就发觉不对了,这跳墙比跳树难多了!而且她忘了一件事,以前跳树都有一堆人在底下接着她,而且地面也都是泥土,就算真掉下去也不怕。
就在她以为要脸着地,怕得闭起眼睛的时候,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咦?”顾攸宁悄悄睁开一条眼缝,入目的是一张玉面郎君般的脸,只是这位玉面郎君现在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俊美无俦的脸上满是担忧,还有些生气。
“你……”
原本想问问他是谁,哪想到才开口就见抱着她的男人十分生气地同她说道:“谁让你这样爬墙的!你有没有想过后果!要是刚刚我不在,你是想毁容还是断腿?!”
一串串的音节砸入耳中,顾攸宁直接被他砸懵了。
姬朝宗出口后也发觉自己的语气实在是太重了一些,可他实在是害怕,要不是今天凑巧,他正好在这接住她,就她那个跳法就算腿没残废,也得在床上躺几个月,她又最怕苦,估计连药也不会好好吃。可看着她怔楞的脸,以及扑闪扑闪的睫毛,他的心还是一下子就软了。
和她生什么气?
她怕是现在也不好受。
刚想放柔嗓音哄她几句,却听怀中人先他一步气呼呼地开了口,“你凶什么凶!”
顾攸宁这一声既愤怒又委屈,愤怒还能理解,委屈倒是让她不明白了,可她现在也懒得去明白,直接冲人不高兴地嚷道:“我让你接我了吗?”
又见他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扶着她的腰。
刚刚太过震惊没发现,现在一看,她的脸骤然通红一片,“你,你快松开我!”要是让别人瞧见,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她虽然从不怕别人说难听的话,但也不想随便背上什么莫名的锅。
姬朝宗见她又生气又羞愤,有心想和她好好说几句。
但顾攸宁见他还是不肯松手,直接咬了一下他的胳膊,趁着他吃痛的时候跳下了马匹,等落了地还特地离他一丈远,手指着他似乎是想斥责他,但想到这人终究是救了自己,一来二去,那些斥责的话竟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只能悻悻然哼一声,转身往巷子口走。
姬朝宗眼睁睁看着她往前走,走到自己家正门的时候还特地转过头,跟做贼似的怕人发现,确定自家仆人没有发现才放开胆子跟只出笼的鸟儿撒欢似的往外跑。
宽敞的巷子里。
姬朝宗看着顾攸宁高高束起的马尾在半空晃啊晃,脚步轻快又雀跃,即使隔得很远还是能瞧出她的喜悦之情。
畅想过许多回他们见面的模样,没想到最后却是这幅模样,姬朝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最终却还是骑着马跟在人身后,就阿宁这幅样子一看就是第一次□□出来,他怕她随便轻信了别人闹出事,还是自己跟着比较好。
……
顾攸宁并未发觉有人跟着自己,等出了巷子,走进东市,她就彻底被眼前的热闹给震住了,虽说她从前也跟母亲来过东市,但那都是坐在马车里头,前后环绕着婆子丫鬟还有父亲特地派过来的护卫,买什么都是由人送过来,亦或是清了场子戴上帷帽走进去,哪有如今这样真真切切感受过?
她现在的感受就是看什么都新鲜,那些吃的用的,还有杂耍猴戏都吸引着她往前去。
她也不怕,一个人就往前跑,半点都不担心会出事。
姬朝宗不远不近跟着,看着她买了不少吃的,嘴里吃着,手里都快握不住了还要买,他也不去阻拦,只笑着跟在她身后。如今再看到年少时的阿宁,他心中只有无尽喜悦和疼惜,哪里舍得阻拦她?马匹早就被他停在东市外头的一株柳树下,也不怕贼人抢去,那上头标记着姬家的徽记,但凡是个有眼见的都不会上赶着做不讨好的买卖,可他前面那个买了一大堆东西的小姑娘俨然成了那些贼人眼中的肥羊。
看着有人朝她凑近,她却仍一无所知,凑到人堆里买东西……姬朝宗摇了摇头,走了过去。
顾攸宁正听那摊贩介绍着东西,“这玉佩可是南洋送来的宝贝,那如意斋一百两一块,我这便宜,客官若喜欢,五十两拿去。”
顾攸宁身边那几个女客显然是被说动了,正在讨价。
可她却撇了撇嘴。
本来见这里人多还以为是卖什么好东西,没想到竟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西贝货,她虽然不怎么出来,但打小就见惯了好物,自然知晓这玉佩不是什么好物件,刚想出声让身边那些人别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叫嚷,“你抓我做什么!”
咦?
有热闹!
她立刻转过身,却见一个白衣少年郎正抓着一个男人的胳膊,那男人身高马壮,年纪也要比少年大上不少,此时却被那少年桎梏得怎么挣都挣不脱。
“你!”
顾攸宁看着这白衣少年赫然便是刚刚抱住自己的人,登时瞪大眼睛,惊呼道:“怎么又是你!”
又见那男人面色涨红嚷着,“快来看啊,没天理了,当街欺负人了!”嚷得不少人都围了过来,朝他们这边指指点点,偏偏那白衣少年郎一点都不怵,仍笑看着她。
顾攸宁看着他的笑就有点不自在,不清楚这人怎么在这,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朝她笑,只是看着这么多人围过来,皱了皱眉,不自在地放轻声音问人,“怎么回事?”
身边都是说他欺负人的,唯独他的阿宁问他是怎么回事。
姬朝宗心里又暖又软,就连眉目也变得动人了许多,他仍笑着说,“看看你的钱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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