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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伯涵介绍了“数学游戏”的比赛规则。
他说,这个游戏名叫“混合运算符”。所有玩家围成一圈,按照顺序,每个人报出一个数字,组成一个数组。
“怎么分出胜负?”江逾白举手提问。
季伯涵郑重地说道:“谁能在最快的时间里,用一串包括加、减、乘、除、括号、幂、对数在内的运算符,合并数组内的数字,谁就赢了。我举个例子,我们有七个玩家,报出七个数字,假设这一串数字是2,5,3,4,7,8,15。赢家的方案是2加上5,减去3,减去4,加上7,加上8,最后等于15。”
江逾白又问:“最后一个数字15,必须是等式的结果?”
“嗯。”季伯涵应道。
季伯涵的女朋友感到费解:“也就是说,数组里有七个数字,我们要用前六个数字和运算符凑出一个数学表达式,让数学表达式的运算结果……等于数组里的第七个数字,万一没人能凑出那个数字,这一局作废了?”
季伯涵说:“谁的结果最接近,谁就赢了。”
“我听懂啦!”林知夏第一个表态。
季伯涵又问:“学长,你们听懂了没有?”
杨术文听得云里雾里。
杨术文刚想说自己没搞明白,谭千澈就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这么简单的规则,我们不可能听不懂啊,你说是吧,杨术文?”
杨术文尴尬地应道:“哈哈哈哈,是啊。”
“好的!”林知夏拍了拍手,“我们快点开始吧。”
季伯涵找来他们班的班长,作为本次游戏的裁判。班长承担了裁判的职责。他负责报出最后一个数字,以示公平——最后一个数字,决定了数学表达式的复杂程度。
七位玩家围炉而坐,炉膛里的火苗烧得劈啪作响,偶尔还有一点火星溅出来,消退了深秋时节的寒意。
“游戏正式开始。”季伯涵发号施令。他报出第一个数字:“8677。”
八千六百七十七?
季伯涵显然稳操胜券,他一出场就强行拔高了游戏的难度。
季伯涵之所以报出8677,是因为,他知道,8677是一个质数。
小学生的数学课本里就写过——“质数是自然数,除了1和自身之外,它无法被别的自然数整除。”
季伯涵将一个四位数的大质数,带进这个游戏中,无疑增加了玩家们的负担。
班长的手里拿着一只计算器,而玩家们不能使用计算器——他们只能仰仗自己的心算水平。与其说这是一场数学游戏,不如说这是一场融合了心算能力、逻辑能力、数学直觉的残酷大比拼。
季伯涵非常想赢。
因为他的女朋友偶尔会看一眼江逾白,还会看一眼谭千澈。江逾白和谭千澈的外表十分扎眼,放在人群里,更是极其出众。江逾白胜在长相、身高和气质,而谭千澈浑身散发着男性荷尔蒙,很难让人忽略他。
季伯涵自己上街的时候,也喜欢看美女,他理解女朋友的心思,但他就是吃味儿了,心头泛起微微的酸涩感,挥之不去。他将自己和谭千澈学长比较一番,顿时又发现,谭千澈要钱有钱,要貌有貌,年纪轻轻的,名下还有无数论文。
季伯涵的女朋友长相清秀,温婉可人,她是季伯涵理想中的类型。
为了在女友的面前表现自己,季伯涵大胆地心想,他要坚持使用“质数策略”,抢占游戏的先机。
季伯涵的女朋友没有参加游戏,她想先看一看理工科的学生们会怎么玩。恰好,谭千澈就坐在季伯涵的左手边,谭千澈应该是第二个报出数字的人。
冷风飒爽,天高云阔,谭千澈极目远眺,喃喃自语道:“游戏里的算术运算符,包不包括取模?”
季伯涵却说:“要是有‘模运算’,题目就太简单了。”
简单不好吗?
为什么不能让题目简单?
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多一点爱,少一点伤害吗?
杨术文在内心疯狂咆哮。他坚定地支持谭千澈:“带上‘模运算’,带上吧……”
杨术文的眼神茫然无辜,饱含着初次参与游戏的不知所措,这激发了谭千澈的怜悯之情。
谭千澈耗费一些口舌,讲了几个‘模运算’的好处,说服了所有玩家。到了这个时候,谭千澈才念出他的数字:“5。”
班长作为裁判,下意识地提醒他:“谭千澈学长,你报了简单的个位数,你不容易赢啊。”
谭千澈张开手指,轻轻地捏响了啤酒罐子:“我无所谓赢不赢。”
他态度随和,语气随意,淋漓尽致地发扬了自由散漫的作风。
在谭千澈之后,轮到江逾白报数。江逾白也没细想,直接说:“64。”
林知夏就说:“3198848。”
班长没听清,又问了一遍:“3198848?你要玩这么大?”
林知夏认真地点头。
最后几位玩家感到一丝压力,他们飞快地报完了自己的数字。班长记住了每个人的选择,他轻轻地叹息。他手里攥着一只羊肉串,来回踱步:“我做个总结。这一局有六个玩家,一共报了六个数,按照顺序,分别是8677,5,64,3198848,9,70……我出最后一个数,讨个吉利,就说8好了。”
班长清楚地阐述道:“你们要用8677,5,64,3198848,9,70这六个数字和算术运算符构造一个数学表达式,让表达式等于8,开始吧。”
几乎所有玩家都陷入了沉思。
只有林知夏抬头看着班长。
班长心头一凉:“林知夏,你算好了?”
林知夏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她眨了一下眼睛,表现得懵懂无知、人畜无害。然而她说出的话非常伤人:“当然,我早就算好了。”
班长摊开手掌:“你说。”
林知夏快速回答道:“用5对8677做取模运算,结果是2。2除以64,等于1/32。1/32乘以3198848,等于99964,根号下的99964约等于316.17。log(70)约等于1.845,9除以1.845约等于4.878,316.17除以4.878的结果再开个根号,约等于8.05,也就是8,有人能算出比我更接近8的答案吗?”
林知夏说得飞快,班长一直在按计算器。
林知夏话音落后,班长验算完毕。
风停了,云朵静止,远处的池塘水波不兴,天色微微发暗,班长绕着火炉走了一圈,才说:“林知夏算得都对。”
“你怎么做到的?”杨术文问她。
林知夏说:“就是心算。”
杨术文质疑道:“心算需要时间,你是秒答。”
“在你们报数的时候,”林知夏解释,“我已经在计算了。”
谭千澈扬起下巴,笑了一声。他点明林知夏的套路:“林知夏报出来的3198848,是她计算的结果。别人刚一听见3198848,摸不清头脑,只有她知道,3198848是99964和32的乘积。”
杨术文听得一愣:“还能这样玩?”
江逾白为林知夏辩解:“季伯涵提出的游戏规则里,没有禁止这种玩法。”
杨术文抓了抓头发:“你们都学过心算吗?”
江逾白坦诚道:“学过一点。”
季伯涵稍显烦躁:“哎,谁没学过心算。你们……你们刚才再给我三十秒,那道题我就能解出来。我们报数字报得简单,只有林知夏是七位数……”
季伯涵并不是一个较真的人。
不过,只要涉及到了数学,他就忍不住争论一番。他说:“这个游戏,本质上像赌博。我看过好几篇论文,游戏的英文名是‘operationgame’……”
江逾白庆幸这场游戏只有一局。他从未读过‘operationgame’的相关论文,也不知道季伯涵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他确定,他在这种游戏里的唯一作用,就是为赢家提供一个随机数字。
江逾白毫无战意。
季伯涵还想再来一局。
季伯涵的女朋友制止了他。
她的手指轻轻在他头上点了点,她还说:“你起来,陪我走走。”这话说得独断专横,听在季伯涵的耳边,却和娇嗔无异。
季伯涵穿好外套,拉上拉链,牵着女朋友走远了。
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有一棵茂密的大树,重叠的绿影严严实实地盖在地上,偶尔有光斑在影子中闪耀跳动。季伯涵搂着他的女友,站在树下和她接吻,风过一阵,他们笑一声。
几乎无人注意他们。
除了谭千澈。
谭千澈喝空了啤酒罐。
杨术文还在问他:“谭千澈,你学过心算吗?”
谭千澈说:“心算啊,我学了很多年。”
谭千澈有些醉了。
他靠在塑料椅背上,意态醺然。
微风吹乱他的头发,发丝搭在他的前额,还有几缕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见季伯涵领着女朋友在岸边散步。那十八岁的男生搂着十八岁的女生,水岸的烟波若有若无,好似渺渺仙境,云天与水色连成一线,离他很远。
谭千澈一向看不起借酒消愁的人,更看不起意志软弱的人,那他为什么还会陷入短暂的颓废?他自己也不知道。
老话常说,庸人自扰,愚者多忧。他这满脑子的杂思乱绪,真显得他又蠢又愚。他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人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他今天之所以有些失态,就是因为他出来玩了,太放松了,太闲了。
他偏过头,望着另一个方向。
在这里,林知夏和江逾白促膝而坐。
林知夏正在传授她的心算诀窍。
“把你的手给我。”林知夏说。
江逾白老老实实地伸出一只手。
林知夏翻过手掌,与他掌心相抵。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那是上天的杰作,最顶级的艺术家也雕刻不出这般完美的工艺品。唯一的缺憾是,他的左手有一条疤痕,像是传世美玉的一小块瑕疵。
江逾白和林知夏一起制作“林江”机器人的时候,江逾白焊接电路板,不慎烫伤了自己的手。伤好之后,留下一块疤。他并没有去做疤痕修复的打算,他坚定地认为,外表都是浮云,内涵和实力最重要。
而现在,林知夏和他双掌相贴,她还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搭住他的那条疤,轻轻地挠了挠,他没反应。她又挠了挠,他立刻抽走自己的手。
林知夏紧紧拽住他的手腕:“你别跑呀。”
江逾白挪动座椅,向后退了十厘米距离。
林知夏拖着小板凳,坐得离他更近,她锲而不舍地跟着他,迫使他站起身来,走到一处墙角,他们位于众多同学的视线盲区中,林知夏哈哈大笑:“你还能往哪里跑?”
“你刚才说,”江逾白提醒她,“你要教我心算。”
林知夏踮起脚尖,直勾勾地看着他:“是的,我记得。”
她的双眼清澈又明亮,总是这么漂亮,水汪汪的,像山中的甘冽清泉。他多次尝试要长久地凝视她,皆以失败告终。他微抬起下巴,遥望天空。
他问她:“你教我心算,为什么握着我的手?”
林知夏一点也没绕弯。她把心里话讲了出来:“小学生刚开始学计算,一般都会用手指头。我教你心算,也想从数手指的步骤开始。”
江逾白看向林知夏的同班同学:“你会不会用这种方式,教别的同学?”
“不会。”林知夏斩钉截铁。
江逾白唇边含笑。
林知夏又说:“我现在要开始教你心算了。”
江逾白应声:“可以。”
林知夏站直身体,面朝着他,玩起她最爱的游戏:“你快叫我林老师。”
江逾白很久没念过“林老师”三个字。林知夏的心里有些怀念。她清楚地记得江逾白第一次喊“林老师”时的样子——彼时,他整个人害羞害得不行,还用一本数学作业挡住了他自己的脸。
后来,他再喊“林老师”,做派要沉稳得多。
回忆与现实交叠,林知夏万分期待:“快点,我是你的林老师。”
三面石墙围成的幽暗拐角处,空气潮湿,光线晦涩,江逾白逆光而立。他身后的一切风景都是单调的背景色,而他本人是耀眼夺目的,他吸引了林知夏的全部注意力。
他平静地开口:“林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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