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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萧听到这里,再也无法忍耐,冲着曹献又是一剑劈下。
他愤恨到了极点,几乎用尽全力,曹献本能地抬起胳膊招架,结果一声惨叫之下,曲萧竟然硬生生斩断了他的小臂。
“我不会杀你,有资格嘲笑我的,也不是你这种卑鄙低微的蝼蚁。”
僵持片刻,曲萧将长剑用力掷在底下。
他语调森冷,只有细听才能感觉到依旧带着颤抖:“即使对不起我的家人,但为官多年,曲某未曾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百姓,此点我问心无愧,你家中悲剧,原本就是活该!”
曲萧一字字道:“我会派人找到你妻子的尸骨,在你面前挫成灰扬了,要她就算死,也要因你之过,不得安宁。”
曹献直到这时才大惊失色,吼道:“你敢!”
曲萧冷冷一笑,自嘲道:“有何不敢,还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出来的?”
说完之后,他离开了牢房。
在这种情况下,曹献的反应已经充分说明了,他不可能再一次说谎,所有的真相清晰明了。
宋琬嫁给他,从来没有其他目的,曲长负一直都是他的孩子,与他血脉相连。
毕生期盼的,想要的,他明明早就已经拥有了,却被自己亲手毁掉。
曲萧弄清楚了一切,却茫然地站在刑部门口,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何方。
他从小寄人篱下,一路奋斗,万般艰难,才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栖身之所。
无论外面多少风风雨雨,尔虞我诈,回到家中,永远是可以安心的。
自从宋琬死后,这个“家”就失去了温度,如今,竟是让他连回去都不干了。
那里的一草一木,都见证了他的不堪,府中常年不散的药味,会让他悔恨到,连呼吸都如同刀刺针扎。
可他心中亦是明白,逃避不是办法,很多事情既然是他所造成的后果,他就不得不面对和解决。
过去的事改变不了,眼下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曲长负即将前往南戎。
依照曲长负的脾气,现在是他自己打定了主意要往南戎去,所以目前的关键不是想办法让皇上收回旨意,而是想办法来保证他的安全。
自己需要弥补的太多,已经不配自称“父亲”,那么,就想办法为他找到一条最后的退路吧。
想到这件事,心里有了目标,曲萧逐渐冷静下来,头脑也清晰了不少,很快,他心中便有了主意。
他又进了一趟宫,这回与皇上相谈许久,直到天黑才出宫,总算回了相府。
曲长负不在府中,也没留在宋家,还是回到他的别院去住了。
此时的相府早已经乱做一团。
曲萧被贬谪的旨意已经传遍阖府上下,对于所有的人来说,都如同晴天霹雳,大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人心惶惶,各种猜测都有。
关键时刻,还是庆昌郡主站出来,把下人们叱骂了一通,让他们各自去清点府上能带走的财物,收拾行囊。
自从昌定王府被曲长负收拾过一通之后,再也不复昔日风光,庆昌郡主要强好胜,不愿叫人看了笑话,便深居简出,也不常与自己那些闺中姐妹来往了。
这回她见曲萧迟迟不回府,又收不到消息,心里其实也极为惶恐不安,咬了咬牙,正要吩咐下人备了车出去打听,就看见曲萧的马车停在了门口。
曲萧从马车上下来,竟是前所未见的满脸疲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庆昌郡主心慌意乱,连忙迎上前去,扶住他的手臂,匆匆问道:“夫君,你这是怎么回事?被皇上责罚了吗?刚刚来了圣旨,说……”
“我知道,对不住,连累你了。”
曲萧拍了拍庆昌郡主的手,然后将自己的手臂抽回来,说道:“进去再说罢。”
庆昌郡主目光一黯,但还是答应了,同曲萧进了房去。
夫妻两人相对坐下,只听外面不时有下人匆匆跑过的声响,虽然不大,但也在这个动荡的夜晚,平添凄凉。
庆昌郡主心中忐忑,欲言又止,曲萧看了她一眼,主动说道:
“庆昌,我这次犯下的过错不轻,三日后就要启程前往惠阳赴任。虽然是地方知府,但以如今的形势,再过一阵那里或许受到战祸波及,你若是愿意留在京城,我会想办法安排。你也不必太过忧虑。”
庆昌郡主急道:“你这么多年来最是知晓上意,谨言慎行,为何突然惹得皇上如此震怒?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萧顿了顿,说道:“是我自作自受。”
事到如今,他反而坦然,将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讲给了庆昌郡主听。
庆昌郡主先是震惊,又觉莫名心酸,听到最后,整个人都怔住了。
直到觉得脸上湿润,用帕子擦了一把,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她喃喃道:“所以,曲长负这是来向我们一家报仇了,这些年来,我待他也不好,甚至还在外面败坏他的名声,想尽办法算计他,不让他出头……”
曲萧闭上了眼睛。
庆昌郡主苦笑道:“你一定觉得我很恶毒罢?我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被察觉了,当时还以为你会发怒,但你最终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什么都不说。”
“那时我心中窃喜,还以为……这代表着你对我偏爱,后来才逐渐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庆昌郡主道:“我想用任性来证明自己的地位,结果到了最后,你的憎恶和喜爱全都与我没关系。”
曲萧道:“事情会到如今地步,主要的原因在我。”
他避开了庆昌郡主的话,说道:“你放心罢,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不会把责任推到你的身上。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写下和离书一封,你回昌定王府去罢,那里的生活,会比惠阳安逸很多。”
庆昌郡主的声音陡然尖锐:“你要跟我和离?!那长清呢?”
曲萧道:“看你的意思。”
他将所有该安排的事都想好了,该担的不该担的责任也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对于庆昌郡主,可以说已经仁至义尽。
但面对曲萧这样的态度,她心中的压抑和痛苦却是更加强烈。
庆昌郡主不由含泪冷笑起来:“我的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你我夫妻一场,我在你眼里,不过同一样需要安置妥当的家什没什么两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心中没有我,也从未懂得过我的心意!”
曲萧垂下眼,没有否认:“是我对不起你。这么些年来,我将身边的人辜负尽了,实在是不堪。”
庆昌郡主苦笑道:“你是觉得对不住宋琬,对不住曲长负,提起他们的时候,你的语气里都是心疼。但你将所有的一切一五一十同我说出来,丝毫不加遮掩,我就明白了,你不在意我如何看你,因而不怕你不堪的一面暴露在我面前。”
她走到曲萧面前,蹲下/身来,将手放在他的膝盖上,仰头看着丈夫的脸:“可是你不知道,我只是喜欢你这个人,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丞相,喜不喜欢我,我都不在意。”
“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明明你和宋琬都还没有相识,你撑着一把伞走上桥头,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伞的边缘碰歪了我的簪子。然后你冲我抱歉的笑,说,‘小姐,对不住’。”
“那个时候,我心里就有了你,又好不容易才嫁给了你。现在我才知道,怕是你跟宋琬之间没有那场误会,你压根就不会答应续弦,你在跟她赌气。”
曲萧道:“你——”
庆昌郡主苦笑道:“曲长负曾经说过我,若是心中有怨,觉得丈夫不在意自己,应该去怪自己的丈夫,而不是牵扯无辜的人,可是我舍不得埋怨你。你心里有旁人也好,要被贬谪受苦也好,只要我还是你的妻子,我就可以告诉自己,我永远是跟你休戚与共的人,最亲近的人。”
她仰起头:“是我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对曲长负、对曲蓉,都十分不好,我会尽力想办法同你一起弥补,只要你不抛下我,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曲萧从未在意过这个向来跋扈的妻子心中有何所思所想,如今这种情况听来,更添几分复杂滋味。
他抬起手,摸了摸庆昌郡主的头发,眼前却一下子浮现出宋琬的脸。
他这一辈子在官场上如鱼得水,见事清明,任凭各方势力再是复杂再是争斗,总能独善其身,到了感情上却是一塌糊涂。
从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到底都要被愧疚与悔恨啃食心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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