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五界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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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逐阳低下头，沉声道：“帝君，剩下的事情请交给我等。”

青帝眸色微动，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眸底深处浮现一抹状似赞许的意味。

青帝微微颔首道：“之后的事情交给你们了。”

青帝最后的话不同于以往清冷的声音。他语气和缓，蕴含着几分罕见的柔和。

刹那间，所有人的心底深处隐隐约约意识到，这或许是他们一直以来尊崇的帝君最后的命令。众人齐齐俯首，一如既往恭敬应声道：“谨遵君命！”

青帝从躬身低着头的众人中间走过，向大殿外迈步而去。他离去的脚步比来时听起来轻了几许。

青帝走后，议事大殿中在短暂的安静后，大肆喧嚣起来。

天枢长老急切问道：“逐阳，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吗？”

曲逐阳沉声道：“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

他抬头望向敞开的大殿外，声音微扬道：“只是……”

曲逐阳顿了下，道：“玄天山是仙门之首。无论帝君是否在，护卫仙界是玄天山所有弟子的职责。”

此时已是斜阳十分。

曲逐阳走出大殿，遥望向远处天边的余晖。夕阳温馨，他的眼睛却像是被深深刺痛了一般微微眯起。

他一直以来习惯了仰望高处的那道身影，听从帝君的君令。他一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从未想过凌不可攀的那人有消失不见的时候。

当前方没有指引方向的人，自己会走向何处？

修仙仙界和玄天山。自己真的能够保护好这一切吗？

“你在想什么？”净白长老走过来，淡淡问道。

曲逐阳长吁一口气，语调轻佻笑道：“早知有今日，帝君就应该早早收我为徒。有了师兄的身份，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教训羽夜夜……”

曲逐阳的话一顿，故作轻松的神情冷沉下去。

净白长老若无其事道：“我们都知道这件事迟早会发生。现在不过提前了一百年罢了。帝君将玄天山托付给你……”

“你在说什么？”曲逐阳冷声打断净白长老的话，“帝君说之后的事情交给我们。你不要以为我会像帝君一样惯着你们。尤其是你这位无念峰峰主，玄天山长老。你优哉游哉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净白长老素来平静的面容随着曲逐阳扬长离去的身影渐渐有了一丝裂缝。

净白沉思许久，低声道：“帝君一定会回来。问题是，那时候帝君是否会改变主意，收回君命……”

一道绯红色的身影忽然跃入他的脑海中。

净白长老若有所思道：“无念峰的千年莲和神交香都被那孩子拿走了，她理应帮着劝一劝。”

净白望向远处星落峰的方向，叮嘱般道：“你可一定要和帝君平安归来。”

**

星落峰。

青帝重新踏上星落峰的山巅的时候，第一次感到身心轻松了许多。他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从此以后，他终于可以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青帝疾步走进卧房，查看羽夜夜的情况。停止的时间之中，羽夜夜和他离开之前没有什么变化，仍然沉睡一般静静躺在床榻上。

青帝轻轻握起羽夜夜的手，将自己手心的温暖传给她。

他柔声说道：“夜夜，为师带你回为师的故乡。那里是神界。你曾经在为师的梦中见过，你说过喜欢那里。”

若是以往，羽夜夜早已兴高采烈地跳起来。此时，她却连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停止了。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到片刻，天问匆忙推门而入，急忙问道：“把玄天山交给曲逐阳是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你不准备回来了吗？”

青帝等他一股脑问完，淡淡说道：“天问，当年我与不惑共同定下限制神界之力的禁制。无论何人，在三界生活都需要重新修炼。玄天山最适合教授弟子修仙的人是曲逐阳。你如果觉得他过于严苛，也可以选择参商。我已经吩咐过他们，他们都会全力帮助你。”

“不要说得像遗言一样！”天问激动得大声喊道。

青帝平静说道：“我们谁也不知道神界长久封印之后，现在是什么样子。这是以防万一。”

天问挠着脑袋苦思了一下，扬声道：“我和你们一起回神界。我回去之后，力量就会全部恢复，一定会帮上你们的忙。”

青帝沉默了一下，冷声道：“天问，回溯当年的跨界之法，会将本属于神界的所有事物全部带回神界，其中也包括人。”

“你当年是以书卷的形态来到下界。我已经解开与你之间的血契。你现在有了新的身体。严格来说，你现在已经不再属于神界之人。”

青帝刚刚说完，天问就怒道：“我才不信你！禁制封我力量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青帝解释道：“我设下的禁制限制的不仅包括身体，也包括神魂。”

天问猛地捂住嘴巴，将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咽下去。他忍不住小声埋怨道：“你做得太绝了。”

天问心中突然打了一个激灵。他紧张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惑也会回神界？”

青帝垂眸凝视着羽夜夜，冷声道：“我不能将不惑留在三界。”

天问立刻道：“无论在三界还是在神界，不惑都是最危险的家伙。你要救夜夜，怎么能把不惑留在身边。”

青帝将羽夜夜身上的被褥仔细盖严实，语气平静至极问道：“你去见了不惑？”

天问忍耐着突然变得压抑的空气，语气弱了几分道：“他早就知道你去过冥界，也知道就算自己回到神界也无法复活红芍他们。。”

天问的声调不禁高了几分：“我越来越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他明知道不可能，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青帝用指背轻轻抚摸羽夜夜的脸颊。冰冷的触感透过肌肤瞬息之间侵入他的身心。他以前也不懂。明知不可为，为什么总有人要逆天行事。

现在，他明白了。

“悲伤无法缓解。”青帝低声道。

悲伤淹没身心，让人无法呼吸，彻底吞噬了理智。对于绝望中的人，就算是万丈悬崖也会没有任何犹豫地跳下去。

天问闻言，打量了下青帝的神情，不满道：“我知道他很伤心。可是，他做得太过分了。他不仅把三界牵扯进去，还把一切都怪在你的身上，对夜夜做了那么多坏事。”

青帝的眼前不经意浮现千年之前与不惑之间最后的战斗。他沉声道：“他有理由怨恨我。”

天问不以为意道：“他要毁了三界，你要拯救三界。他因为这样就怨恨你，未免太小气了。”

他们曾经是高居神界，拥有身为六界之首的尊荣，绝对不会因为立场不同而互相敌视对方。

青帝微微摇头道：“那个时候，不惑让我杀了他。我拒绝了。”

青帝仔细回想过往。他在战斗之中感受到了不惑从未止息过的世间的愤怒。但是，不惑对自己深切的怨恨是在两人的交谈之后产生的。

天问闻言一怔，低声道：“如果你杀了他，他会和君神大人他们一样，由于对三界的怨恨，神魂一直被禁锢在冥界。所以，你才将他暂时封印。这是在战斗之前，你就决定好的事情。”

青帝沉默了许久，沉声道：“我或许做错了。我早已决定将他封印。所以，我最后没有听他的话。”

青帝顿了下，纠正道：“不，他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但是，我并未将其放在心上。我以为这是为他好。”

“当然是为他好！”天问不禁大声道，“如果他死了，他只要不真心悔过，神魂就会永远被锁在冥界。迟早有一天，他的神魂会彻底消散。你是为了救他才……”

“如果这正是不惑的愿望呢？”青帝轻声问道。

天问心底一颤，声音有些哽咽道：“就算是这样，我的愿望不是这样。我不想看到你们两个人任何一个人死。”

青帝抬手轻轻抚摸天问的脑袋，安抚着快要哭出来的他。

天问用力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带着几分期望说道：“只要还活着，一定有希望。不惑迟早会想开。他很有可能还会遇到红芍的转世。大家又可以和以前一样……”

天问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这是无比美好的愿望，也仅仅只是愿望罢了。失去神界之力的他们在下界无法辨识人的神魂。就算不惑幸运地再次遇见他妻儿的转世，他也认不出来。更何况，那仅仅是转世之人，而不是死而复活的人。

青帝神情微暗，薄唇微张，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天问深深呼吸几下，勉强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一定会没事的。我见过很多道侣和孩子比自己先陨落的人。他们难过一段时间之后，最后总会振作起来。有人还会第二次结契。”

青帝静静听完天问的话，沉声道：“对不惑来说，这是不可能的。那是他第一次拥有的家人，也是最后的家人。”

“最后的家人？”天问懵怔住。

青帝道：“天问，我们神界之人与他界迥异。其中，神君者又与其他神界之人截然不同。”

天问忙不迭举手答道：“我知道。神界虽然有人种钟情之花，和喜欢的人结契。可是神君们从来都不种钟情之花，也不与人结契。”

这也是不惑当初说要成亲，天问会那么震惊的原因。在神书阁的记录中，神界的神君们没有一人与人结契过。

青帝直截了当指出道：“不是不种，而是种不出来。”

在神界，钟情之花是结契仪式中不可缺少的东西。种不出钟情之花的神君们自然无法与人结契。

天问听到青帝的话，大脑在一瞬间一片空白。他随即想起自己在神界无聊的时候，和人打过赌，谁能够攻陷神君们。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输。

天问皱眉不解道：“可是，不惑他……”

青帝解释道：“神君们是自然万物沐浴天地灵气而生。只要万物不灭，神君们会一直存续。与之相比，他人的生命只是短暂一瞬。正如下界的人不会为了一朵花永远驻足，神君更不会轻易为此一瞬间倾注一生。”

青帝的目光缓缓落向羽夜夜，眸底的神色变得柔和了许多，道：“对于拥有漫长时间的神君来说，岁月的流逝是一件近乎不存在的事情。在永远静止的时间中，神君一旦倾心他人，会自然而然视之为永恒不变之事。”

一道暗色浮上他的双眸，青帝声音低沉道：“就算道侣的生命消逝，神魂散尽。对于神君者来说，那个瞬间即是永远。”

天问的眉头渐渐紧皱，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挠了挠头，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问道：“你可以解释得再简单一下吗？”

青帝换了个易懂的说法道：“人因为生命有限，为了及时行乐，学会了淡忘过去。神君因为岁月漫长，并不懂如何遗忘过往。”

天问紧锁的双眉顿时舒展开。他扬声道：“你在炫耀你比其他人更长情，只会喜欢夜夜一个人吗？”

青帝见天问彻底忘了话题的由来，深深看了他一眼。

天问一头雾水，不解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青帝话锋一转道：“为了你能够活得长久，我建议你选择参商为修仙之师。”

天问开口正要表示不满，青帝起身轻轻将羽夜夜抱入了怀中。

“你们现在就要走吗？”天问急忙问道。

青帝垂眸凝视着怀中的羽夜夜，沉声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带夜夜去天外山。”

“我也去！”天问脱口而出喊道。

青帝抬眸注视着他，叮嘱道：“天问，你留在玄天山，我会比较安心。”

天问情绪激动道：“让你们两个人和不惑在一块，我完全不安心。”

青帝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担心，很快一切就会结束。你记得每天打扫夜夜的卧房。她回来之后要静养。”

天问的心猛地跳了下。他确认问道：“你的房间不需要打扫吗？”

青帝沉默了一下，答非所问道：“辛苦你了。”

说罢，他抱着羽夜夜径直向外走去。

微冷的夜空之下，星落剑早已被召唤而出，静静浮在半空之中。

“风兮！”天问喊着青帝的名字追出去的时候，看到星落剑正凌空而起。

青帝没有回首，只是微微侧目。天问的脚顿时停在原地，一步也不能动弹。

“天问，一直以来谢谢你。”

一阵轻风吹过，将最后告别的话语送至天问的身边。

直到青帝月白色的身影随着星落剑白苍的光芒渐渐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遥远的天边，天问发抖的双唇才说出抱怨的话来：“告别的话应该是再见才对。”

初春微凉的夜风吹过，让天问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他神情凝重思考起来。不到片刻，天问抱着脑袋大喊了一声：“我才不会让你逞心如意！”

下一刻，天问就飞快向星落峰下跑去。

**

天外山中奇珍异兽无数，连本该万籁俱寂的夜晚都热闹非凡。

今夜，整个天外山却诡异地寂静。平日凶猛异常的兽禽们全都静悄悄，仿佛生怕因为自己呼吸的声音过大惊扰到什么不能招惹的人。

山林中，罪魁祸首的那人神情冷漠地遥望远处，静静翘首等待。

当天边的白苍之色越来越近，蛰伏的猛禽们顿时哆哆嗦嗦蜷缩成一团，大气不敢出。

青帝瞥见下方漆黑的身影，抱着羽夜夜的手臂顿时收紧了几分。

青帝踏下星落剑，直视对面的男人，冷声喊道：“不惑。”

不惑下巴微扬，扫了一眼青帝怀中的羽夜夜，嘴角浮现一抹残酷的笑容。

他将手伸向一旁的虚空中。倏忽之间，一团缠绕着流动阵法图案的漆黑的灵力块显现在他的手掌之上。

不惑声音里含着冷笑道：“这就是你想要的魔界魔君应允的契约和灵力。”

青帝望了一眼他掌心之上的灵力，沉声问道：“你不想要回自己的身体吗？”

不惑反问道：“你要还给我吗？”

林间的寒风刮过，吹散两人的话语。

过了一会儿，不惑打破沉默道：“没有其他人来了吗？”

青帝冷声道：“妖皇会在约定的时刻，释放契约与灵力。”

不惑抬头观察着天色道：“夜色在天未明之前，有一个时刻最为黑暗。那正是约定的时刻。时辰快到了。看来，今夜这里只有本君和你。”

青帝纠正道：“夜夜与我同在。”

不惑收回目光，毫不在意道：“本君忘了，你将她的时间停止在了濒死的那一瞬间。”

远处寂静的夜空下，忽然亮起一道耀目的光芒。金黄色的光芒像是被什么指引着飞向天外山的上空。

这正是妖皇荧炎应允的契约和灵力。

“时辰到了。”不惑忽地高深莫测笑了下，说道，“风兮，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你的要求……”不惑将手掌之中的灵力向前一伸，嘴角微扬，残酷说道，“我拒绝。”

在声音落地的瞬间，他猛地用力攥紧拳头。“砰！”一声闷响惊起的同时，他手中的灵力和契约顿时化为了灰烬。

一切突如其来，让青帝措手不及。

青帝的眼睛直直盯着不惑空无一物的手掌，抱着羽夜夜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惑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青帝苍白脸色，问道：“当希望变成绝望的瞬间，你是什么心情？”

“不惑！”愤怒的声音从青帝的心底深处咆哮而出。

不惑不为所动，神情冷漠说道：“风兮，放弃吧。你已经没有时间了。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你如果想救羽夜夜，就毁了三界。”

寒风萧瑟，星落剑反射着幽冷的寒光凌空而立，剑身微动。

不惑感到脸上飞快掠过一阵刺痛。寒冷的空气中顿时飘荡起浓郁的血腥味。

不惑迎风而立岿然不动，再一次掷地有声地强调道：“风兮，三界和羽夜夜，你只能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