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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过去了,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再过些时日,便要立夏。农事日益繁忙,上党境内却越来越安稳起来。
之前上巳踏春,着实让不少人脱离了白身,进入太守府任职。有人留在了府衙,亦有人下放县城,做了佐吏。但是不论官居何位,这些人的出仕,着实让上党士人们有了盼头。这两年大乱,之后的中正考评未必能如期举行,但是府君依旧会擢拔贤能,安定上党,这样的态度,反而比任何言语都更有效。
而几位出身书馆的寒门士子,更是让新成立的书馆迎来了一次人数上的飞跃。越来越多的士人走出了家门,前往郡城。非但上党十县,就连临近的乐平国也有人前来投奔。趁着这大好机会,郡城的庠序重开,开始招收学子,讲经授业。虽然如今学堂里没几个名师坐镇,但是对于乱了数年的上党而言,还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情。
有了官面上的治平,下面的百姓也能放心过自己的日子。之前开工的邬堡,如今已经差不多都建设完毕,水利设施更是初具规模,就连各地的官道,也都进行了修整。加上太守府下派的防疫医官和指导农事的农官,更是减少了疫病发生,让那些目不识丁的庶民们第一次学到了一些称得上科学的农业知识。
种种叠加,就构成了一种惊人的向心力,莫说是那些信佛的百姓,就连不信的,也在家中立上长生牌位,只盼这位神人一般的府君,能够长长久久待在上党,保佑他们在这乱世中,得一隅安身之地。
当然,巴望着府君庇佑的百姓不少,却也有一些,恨不得能永远不见到这位佛子。正如面前这些。
经历了小半年的苦役,之前投降的六百多匈奴骑兵,如今只剩下四百,个个面黄肌瘦,神色萎靡。自从被俘之后,他们没有一日可以休息,天天都在垒砌城墙,平整道路。没有足够的粮食,没有充足的冬衣,就连逃生都毫无可能。一旦有人生出异心,就会成队连坐,被屠个干净。
这样的生活,简直犹若炼火鬼蜮,一天天耗尽了他们的希望,夺取了他们的傲骨,让这群可以驰骋战场的匈奴铁骑,变作了一群目光呆滞的行尸走肉。
而最让他们恐惧的,则是那个让流星坠于营中,摧毁了一切的男人。
因此,当梁峰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这些人颤抖了,畏惧了,如同丧家的野犬一般,跪在了尘土之中。
看着这群桀骜不在的匈奴人,梁峰平静开口:“尔等屠我百姓,攻我城池,当尽诛之,以儆效尤。”
这话简直如同彻骨冰水,浇在了那群降兵头上。然而那人立在他们面前,高高在上,耀眼金光笼在身后,宛若佛光护体,让人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在他们心中,何尝没有懊悔,没有绝望。为何要来到这潞城,来冒犯这位不可冒犯之人?也许唯有一死,方能恕清自己的罪孽。
看着那群瑟瑟发抖的降兵,梁峰话音一转:“亦或,我可饶你们一命。只要尔等效忠于我,任我驱驰,为我赴死。就像我身侧这些羯人。”
在梁峰身后,还站着数十名羯人兵士,他们个个身材魁梧,脊背挺直,如同侍立在佛祖身边的金刚力士。而最靠前的那位,面容冷绝,一双灰蓝眸子,目蕴杀机。
佛子是可以用胡的,他座下本就有胡人兵士。在乡野间的传说里,更是药师佛之十二大将,七千夜叉的说法。他们逃过了神罚,偿过苦役,亦深深体会到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恐惧。此时此刻,佛子问他们,愿不愿效忠?
他们当然愿意!
“主人!”不知是谁第一个脱口而出。随即,这几百人全都喊了起来。
“主人在上!奴婢甘愿效死!”
他们喊的声音大小不一,话语亦不尽相同,然而每个人都声嘶力竭,只求面前之人,能够给他们一条生路。一条重新回归人世,可以活命之路!这也是他们如今能求到的,唯一的一条路了。
看着那些痛哭流涕,不断叩首的匈奴人,梁峰轻轻松了口气。成了!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在乱世,收编降兵并不一定安全。就如曹操,虽然拿下三十万青州兵,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溃兵。宛城一役,险些至这位枭雄兵败身死。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极为理解曹操的心思。这险,不得不冒。只因他手下无人可用!
这些匈奴人,好歹也是精骑出身,又被自己吓破了胆子,磨平了傲骨,怎能就这么放过?同样,收容匈奴人,也会对之后的扩兵产生些好处。并州匈奴归附良久,如果没了那些建国称王的豪强,余下的也同样是普通百姓。想要尽可能让那些人口属于自己,而非敌方,就要使出一些非常之策。
如果再晚五十年,梁峰绝对不敢如此行险。但是现在,局势还没坏到那种程度。还有鲜卑听从朝廷调遣。还有羌人和氐人在北地定居。若羯人可以用,其他人就不能吗?只要保持人口比例,不断进行同化,以及拥有绝对强势的力量,他还是有自信,可以化用诸胡的。就如汉武帝手下的匈奴大将金日磾,就如成群结队为唐太宗宿卫宫廷中的突厥阿史那皇族,就连曹操,和他名义上的曾祖梁习,不也驯服的五部吗?
扭头看向奕延,梁峰道:“带这些人下去更衣赐饭。从明日开始,他们就是你帐下的一员了。这些人,都编入骑兵,为敢死之士。”
奕延也学过《六韬》,自然知道“敢死之士”的含义,他更清楚,主公如此练这批匈奴人,意在何为。轻轻躬身,他答道:“必为主公练出一支忠勇之兵!”
匈奴精骑已经够强,他要打磨的,是这些人的忠诚,以及失掉的勇气。而这些,奕延同样有足够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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