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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军不过是些普通兵士,非他亲军,就算溃散也不心疼。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中军后撤,最好能登上战船,直奔荆州。
然而这次,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留下来御敌,还有命在吗?
“怎么,你们想抗命?”盛怒之下,王敦也觉出不对,一手按在了剑上。
之前怂恿他篡位夺权的数名心腹,对视了一眼。有人出列,对王敦抱了抱拳:“丞相,强弩之末,逃也无用。不如降了赵军?”
“降赵,孤还有命在吗?”身为一国丞相,就算没有篡权,他手中也捏了太多东西。旁人都能降,唯独他不能!
“逃回荆州,又能残喘几日?”那人冷笑一声,“既然丞相一意孤行,就莫怪我等得罪了……”
“你们敢……”
中军大帐中,传来了兵刃撞击之声,不多时,一人浑身沥血,拎着颗头颅走出了大营:“贼奴授首,随我迎王师!”
中军阵前倒戈,主帅遇害暴亡,成了压垮了晋军的最后稻草。大军溃逃,五千多降兵,跪在了赵军面前。
※
“丞相弃天子而去,这是要亡我大晋啊!”
建邺城中,早就成了一团乱麻。当得知赵军过江,王敦逃往荆州后,朝中不少大臣都哭嚎起来。
王敦率领的,可是天子六军。若是他都逃了,难不成靠城中守卒抵御大军吗?
“太傅!我们降了吧。天命在赵啊!”有人嘶声喊道。
“放肆!乱军只是渡了江,交广二州还在手中。不如护送天子南迁,再图复国……”亦有人大声道。
眼见朝堂乱成一团,王导伸手轻轻一按:“就算迁都,也要先挡住赵军水师。建邺附近还有三十余艘战船,我愿亲领水军,拱卫京师。”
没想到王导竟然有亲自上阵的意思,立刻有人大叫:“太傅不可!”
王导的面色却肃然无比:“国朝将倾,正是尽忠之时。谁愿与我同去?”
一声“尽忠”,惹得人潸然落泪,有人挺身而出。
“下官愿往!”、“末将也愿往!”
王导唇边露出些许笑意:“有诸君协力,必能退敌。届时可护送天子南狩。”
这是不是最好的选择?没人知道。然而王导挺身而出,确实让混乱的朝堂恢复了些许秩序。一车又一车兵械,运上了楼船。为最后一战准备。建邺压根没有城郭,宫墙也低矮可怜。一旦敌人过了江口防线,谁也逃不脱。这拼死一战,竟然也有了些萧瑟气势。
身披战甲,王导前来向天子告别。年仅六岁的幼帝两眼含泪,拉着王导的衣袖不放:“太傅不能去。朕要太傅陪着……”
王导双目也垂下泪水,轻轻握住了天子的小手:“陛下勿忧。臣愿为陛下扫平险阻,还陛下一生安泰。”
退后一步,他跪倒在天子面前,行了稽首大礼。随后,王导起身整整衣袍,头也不回走出了皇宫。
然而就在王导登上帅舰,水军扬帆待发时,一封急报送在了案前。王敦被属下谋害,献首级于赵军。全军大溃。
濡须口距离建邺还有多远?就算胜了这一场,他们还能逃过赵军追兵吗?
王导不动神色的叠起了军报,下令关押信使,封锁消息。舰船依照原定计划,驶出了水寨。
站在船头的望楼上,冬日的江风吹来,让人遍体生寒。一名僚属低声问道:“太傅何必出征?只要献降,自有活路……”
“伪汉刘乂存了一条活路,其他匈奴贵人呢?”手抚在围栏之上,王导极目远眺,望向前方密密麻麻的水阵。赵军又有船只通过了邗沟,难怪能彻底打垮京口防备。
“那是伪汉!太傅可是大晋百官之首!是江左第一人!”那僚属不由辩道。
“一样的。”王导轻笑一声。
大赵立国时,就未曾承认司马睿的正统身份。谋害幼帝一说,其实并非谣言。因为这个宝座,他们又岂止害了一个天子?
现在,到了山穷水尽之时。若是投降,旁人都有活路。唯独推司马睿上位的自己和王敦,必然要死。而两人的死,会让琅琊王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为了野心,为了家业,他的双手已经同阿兄一样,染满了血污。现在,是用这一腔热血,洗掉污迹的时候了。
他不会活着回到建邺。同样,那些不愿降赵,负隅顽抗之辈,也都会死在这场防御战中。等到赵军入城,没人有会想着出逃,只会拱手把天子奉上。一个六岁的娃娃,会让赵国那圣君忌惮吗?恐怕不会。司马晞将在洛阳城中,度过他的余生,安稳无忧。
这是他欠先帝的,也是他欠王氏的。一个效死的忠臣,足能让敌人尊敬。琅琊王氏可能会失去往昔辉煌,却不会覆灭。他和堂兄的死,就是其他王氏子弟的保命之符。
他曾真的相信,自己能和阿兄一起,助先帝一匡九州,解万民倒悬……
眼底闪过一丝遗憾,王导依旧站得笔直,犹若傲雪青松。朔风猎猎,扯动了系在肩头的大氅。
战鼓擂响。
江东水师再次出战,与赵军展开较量。然而军心涣散,敌我悬殊。缠斗两日后,帅舰被敌军击沉。王导身死,水军大溃。
五日后,建邺敞开了城门,迎入赵军。晋天子降,国灭。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王敦是病死的,养子秘不发丧。乱军平定后,他尸首被砍了脑袋。
王导则辅佐三任皇帝,以丞相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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