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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父亲恼她落得如此田地,却也知道,无论如何,父亲终究会原谅她的。
出来的时候,林枫就在不远处等着。
“我没寻到叶叔叔的尸骨,只用他的旧物做了坟墓。你放心,祠堂……我没有进去过,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林枫语气艰涩,“叶叔叔看到我也会不高兴的吧?”
“林枫。”
乍一听到叶玉叫自己的名字,林枫心中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蔓延,又因为下一句话冻结成冰。
“我想见季睿。”
其实叶玉想说的不是这个,她想告诉林枫,即使当初他误会了父亲,说了那些伤人的话,主动退了婚,父亲恼过气过,却也始终惦记着他,不曾真的怪过他。
只是算了吧,这些事,就不用告诉他了。
“你见他做什么?”林枫脸上终于失去了儒雅随和的面具,“玉儿,那种人,我们不见他好不好?”
“可是,他还欠我一样东西。”
“他欠你的东西多着!”林枫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太对,又放缓了一些,“你放心,他欠你的,我肯定会帮你慢慢讨回来,好不好?”
“这封和离书,我想亲自去讨。”
“和……和离书,”林枫愣了一下后,脸上随即流露出惊喜,“是,你说得对,这封和离书,我们必须得讨回来。你等着,我马上就安排。”
叶玉没有去纠正这个“我们”。
林枫安排得很快,叶玉当天就跟着他一起来到了地牢。昏暗的地牢脏乱又潮湿,叶玉一进去就有些不适,林枫在旁边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看她皱眉也是不忍。
“和离书我会让他签的,你就先回去好不好?”
叶玉摇了摇头:“我想亲自做个了断。”
快到时,林枫一把拉住了她:“玉儿,你不会再对他心软吧?”
叶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等看到季睿后,她才明白林枫问这话的意思,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被折磨得已经完全不见了人形。
季睿大概是受过刑罚,全身都是被鞭打后的伤痕,身上的衣服几乎都混着血液粘进了伤口里。
他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向叶玉这边看过来,叶玉看到他的脸时,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张本来棱角分明的脸,此刻全是烫伤,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叶玉几乎不难想象他是受过什么样的酷刑。
她正想再往里走一步,却被林枫拦住了。
“在这里就可以了,他现在就是一条疯狗,很危险。”
然而被他叫做疯狗的男人,此刻却眼巴巴地看着叶玉。
“叶玉,你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已经听不出来原声,却还是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雀跃。
季睿见叶玉不动了,自己养她这边走,想靠得近些,旁边的人见状,手里的铁棍毫不留情地向他的腿敲下去,季睿吃痛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却也只是闷哼了一声。
叶玉的手握紧了一些,看到这人的凄惨,她虽然不会心软,但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现在这个人,就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季睿。”
季睿的视线一直盯着她没有离开过,听到她叫自己,眼神里甚至带着兴奋。
“这是和离书。”她就像看不到季睿眼里骤然灭掉的光芒一般继续说道:“你在这上面签个字吧!以后无论生死,我们就各不相干了。”
“各不相干”几个字,比季睿这几天所见到的刑具都令人恐惧,他连连后退,似乎是想远离那个可怕的东西。
“我不会签的,你走!你就算死了,都是我的娘子!”
用刑的人察觉到林枫的不悦,当即一鞭子狠狠地落下来。
“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林枫按捺住怒火,对叶玉伸出了手:“玉儿,你把和离书给我,我来让他按个手印。”
叶玉迟疑了一下,交出了手里的纸。
季睿已经在墙边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手喃喃重复:“我不会签的。”
林枫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他们马上领会地上前去扒季睿的手。
季睿一边挣扎,一边哀求地看着牢房外的叶玉:“叶玉!叶玉,别这样对我,我不和离!我不同意和离!”
林枫看着几个人都搞不定他一个,不耐地皱了皱眉,亲自揪住了季睿的手。
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迹,甚至不需要印泥便能按出手印来。
手按下的那一刻,季睿的声音也越发凄厉起来:“叶玉!”
他想夺回那张纸,却被几人按得不能动弹。
纸上用血迹按出的手印显得异常刺眼,林枫脸上有了笑意,看也不看季睿,就走向了叶玉。
“玉儿。”
叶玉接过他手里的和离书,对上季睿绝望的眼神。
“季睿,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她转过身向外走去,以后不管是生是死,她与这人,都再也不会相见了。
季睿拖着身体想靠近叶玉,换来那几人更猛烈的拳打脚踢,他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似得,只死死盯着叶玉离开的身影。
各不相干?不可能的!季睿终于蜷缩起来了身子抵抗挨打,他的心里暗暗发恨,他不能死,他要把人夺回来。
叶玉一出牢房,就像是失去力气般倒下来陷入昏迷。她只能感觉到有人接住了她,然后就是林枫惊慌失措的呼叫:“玉儿!玉儿!”
她陷入了一个漫长的梦境,梦境里她还是豆蔻年华,无忧无虑。然后是爹爹,妙晴,林枫,季睿,季宁,她像是一个过客,看着自己这荒唐的一生,最后却突然出现段云知的脸。
叶玉正疑惑为什么段云知会出现,只觉得梦境越来越真实,她甚至能听到段云知的声音。
“是!我是说过她还有一年,可现在是她自己没了求生的意志,我能怎么办?”
“你是大夫啊!你是大夫怎么会没有办法?”
叶玉觉得段云知真的是挺倒霉的,因为自己,总得跟这些精神不正常的人纠缠。
“林枫,”她唤了一声,但是想了想,又改了口,“林枫哥哥。”
林枫听到前一句时就已经回不了神,再听到那声“林枫哥哥”,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
“嗯,”他还是带上了笑意,“我在。”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可不可以?”
林枫握着她的手说不出话,记忆里也是如此,每次叶玉给他什么甜头,后边肯定就是烂摊子在等着自己收拾。
他从来都是甘之如饴,然而此刻却只剩绝望。
“好,可以。”
叶玉没再说下去,林枫也没有问,她现在还惦记的事情,林枫又怎么会不懂。
被他握住的手无力地要垂下去,林枫又赶紧抓得更牢了。
“你们都出去。”
房间里的人不敢耽搁,都退了出去,段云知是最后离开的,他未发一言,关上门时只看到林枫抱着她默默流泪。
随着门关上,房间归于昏暗和寂静。
京城里,前几天大家还都在讨论着盛极一时的丞相府突然倒台,这天却又出来了更大的谈资。
他们的当朝将军林枫要入赘叶家,本来入赘二字就已经够惊世骇俗了,更何况还是叶家,当年因为谋逆满门抄斩,就算是最近被翻了案,可人都没了,这是入赘的谁啊?
牢中的狱卒也是在讨论着这件事情。
“叶家?莫非是那天来的那个女人?”
“我觉得是,你没看将军那柔情蜜意的样子。”
“唉,那女人虽然美,可这京城里多的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将军有什么想不开?娶一个刚和离的。”
“不仅如此,还是入赘。看不出来,将军还是个情种。”
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没有看到本来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扳倒了季睿,林枫现在是当之无愧的权倾朝野了,婚礼自然是声势浩大,全京城都在好奇那位叶家的女儿,只可惜直到婚礼结束,自始自终都是林枫一人。
看着林枫一个人在那里认真地拜堂,在场的人都有些不寒而栗。没有新娘子的婚礼,是哪门子的婚礼?
然而林枫却坚持地走完了所有的程序。他回到房间时,一众老婆子丫鬟都吓得手有些哆嗦。
床上的人已经被换上了喜服,画上了妆,林枫满意地点点头。
“都出去吧!”
众人得了这个指令,几乎是逃一般地纷纷退出房间。
林枫端过桌上的喜酒,喝了一口后渡到叶玉嘴里,就从叶玉的嘴角流下来,被他温柔地擦拭去。
“还记不记得八岁的时候,我就说过要娶你。那时候我最庆幸的,就是我们之间早有婚约,我本来以为……”
以为会和这个人白头偕老,一辈子那么走下去。林枫压住了一声哽咽:“罢了,虽然是晚了三十年,我也终究是娶到你了。叶叔叔若是知道我入赘叶家,肯定是不会同意的,等到了那边,我随他怎么罚。但是玉儿,我们现在,是夫妻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那边却突然传来副将的声音。
“将军,季睿从牢房里逃跑了。”
林枫的声音停了下来,没一会儿,副将眼前的门被打开,季睿一身喜服地站在门口。
“逃跑了?”
副将因为这话里的冷意瑟缩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了:“我们也没想到他还有余党。”
林枫脸上闪出怒气,手一拂走到了前边。
“给我封锁京城,派人去搜,记住,抓活的。他想死我都不会让他死的。”
“是。”
林枫亲自调派了人手,回头时,却看到叶玉房间的那边燃起了熊熊大火。
“走水了!走水了!”远远能听到下人们的慌乱叫喊。
他怔了一下后拔腿就向那边跑去:“玉儿!”
季睿抱着叶玉从自己的密道来到了城外,一出来,却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段云知。
“你放下她。”
季睿眼露凶光,抱得更紧了。
段云知无奈地叹口气:“季睿,她还没有死,你放下她,交给我。”
季睿愣了一下,他又探了一下叶玉的呼吸,并没有任何反应。
“你骗我!”他像个猛兽般嘶吼。
段云知皱了皱眉:“我给她服了假死药。我可以救活她。”
还没等季睿露出喜色,他又开口:“但是,你得先答应我,永生不得出现在她面前。如果你还要继续见她,那我还不如不救,让她就这么去了。”
季睿先是抓得更紧了,然后又慢慢松开了手:“好,我不见她。”
“那你现在就离开吧。”
“你真的能救她?”
段云知冷哼了一声:“你也可以不信我。”
季睿的脸已经千疮百孔地看不清表情,他静静看了一会怀里的人,终是把她放了下来。
看到他走了,暗处才走出来一个老人。
“这就是你要我救的人?”
段云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是的,师父,求你救她。”
老人摸了摸胡子:“这是你从林枫手下抢的人?你知道会给药王谷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我会带她离开,不牵扯药王谷半分。”
老人蹲下来,给叶玉嘴里喂了一粒药,又搭上了她的脉搏。
“我同意救她,是因为我只能给她三年的时间。三年后,你处理完她的后事就乖乖回去。”
三年……段云知眼里闪过失望。不过也足够了,他会护她三年周全。
段云知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多谢师父。可是,我还有一个请求。”
老人看过来,等待他的下文。
“能不能让她忘记这些事?最后三年,我希望她能忘掉这些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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