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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茗未点点头,道:“是,不过他不叫‘不足挂齿’,也不叫‘区区小事’,那掌柜叫风满楼,阿尘,你可听说过‘乱音琴’?”

晏茗未问这句的时候,浅淡眸子里的夜色似乎有些飘忽。

黎千寻暗暗握了握拳,不动声色默默暗叹一口气,乱音琴,他可真是太知道了。何止是听过,那是他亲手给四丫头做的啊,这世上恐怕没人比他更熟悉了。

黎千寻动了动喉结,目光游移的忽略了对方有些复杂的眼神,十分不自然的装作一本正经道:“哦?是吗,没听过。”

乱音坊,并非是黎千寻想象中的高门头大铺面有江氏一贯的奢华招摇,恰恰相反,乱音坊是一个特别不显眼的巷中深宅,普普通通的白墙黑门,似乎门头上那个想要展翅欲飞的四不像禽类还断了一根翅膀,在乌漆墨黑的巷子里头,颓废里又带了几分嚣张的草率。

似乎这才是正版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啊!

门外也没有一个人把守,实在不像江氏的作风,进门前黎千寻碰碰晏茗未胳膊:“确定没走错路?”

晏茗未微微笑了一下,轻车熟路的拉过黎千寻手腕:“不会错的。”

大院倒是很深,至少三进三出,过了三层门才见到迎出来的当家人“区区小事”,风满楼似乎换了一身衣裳,夜色里看上去还是一身金灿灿的。

不得不说,区区一个乱音坊掌柜的身份实在是有点太小瞧这人了,每一个动作都体面端庄的让黎千寻酸溜溜,只见那人一个十分正式的单手颔胸礼:“晏宫主,黎先生,日里巧遇并不知二位身份,失敬。”

黎千寻微微挑眉看了看旁边的晏茗未。

那人却好整以暇颔首回礼:“风门主,失礼了。”

黎千寻:“......”

合着你俩早就通过气了。

门主,果然不只是江家人的狗腿子。黎千寻这会有点好奇了,天一城没有旁系门派,那风满楼这个“门主”,又是个什么“门”?

黎千寻不知道这两人在下午密谋了什么,只是在听到晏茗未口中那“十万卷梏灵线”时,心肝脾肺都随着手脚没出息的抖了三下。

风满楼这回遇到钱多人傻的晏宫主真是替江上寒狠赚了一笔,几两碎银子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举手之劳,不得不说,机缘这个东西,还真他娘的一言难尽。

乱音坊宅子里各处都设有乱音结界,此时住在园子里的人显然并非全是凡修,比如面前的这个“风门主”,言行举止缜密没有一丝疏漏,心思不可谓不深。

黎千寻跟在两位有钱人后头将这深宅大院逛了一遍,又跟着在花厅客客气气品了一盏新茶。直到生意人那一套你来我往做了全套两人该告辞离开的时候,黎千寻也没能感应到乱音的灵信。

通向云水谣小洲的侧街十分热闹,大街两侧数不清的花灯一排排一层层各式各样看得人眼花缭乱,繁华程度几乎比得上各方主城的元宵灯会。

黎千寻和晏茗未两人被挤在各种花花绿绿的灯和人之间,慢慢往放灯的渡口挪着,黎千寻一只手里举着一盏金色的鲤鱼灯,有几分艰难的在人堆里开疆拓土。

暖色的灯光在初秋微燥的空气里似乎还是有些挥之不去的干涩,比肩接踵的街上飘荡着各种掺了香料的灯油的香气,柔软的烛心被团团火焰包裹,极其细微的哔剥声随着棉芯燃烧的焦香丝丝缕缕钻入五官,渗进六腑。

快要挤出人群时,黎千寻刚想要抬手指指那已经能看清楚全貌的灯桥,下一刻,他唯一自由的那只手被一片温凉裹住,微微收紧。

他稍稍挣动了一下,对方却好像打定了主意不放,还拉着他的手往自己那边扯了扯。

黎千寻对着天地琳琅翻翻眼皮,他道:“晏三句,你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晏茗未看着他微微摇头,不知怎么,唇角勾起的优美弧度里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苦涩:“我胆子越来越小了。”

两人身侧灯火闪烁人流穿梭,四周的人声风影却似乎都被一层透明的结界隔绝开来,漏刻停摆,对面人的眉眼在影影绰绰的暖光中静寂一片。黎千寻动了动眉心,他不傻,自然听得懂眼前这人什么意思。

自重生以来,虽然身边一直环绕着形形/色/色/的宗门弟子,但他却一直是孤家寡人一个,云淡风轻的以一己之力将这辈子的这个身份活得热热闹闹,闹得风生水起。

黎千寻心里曾有一个不可撼动的执念,六壬灵尊生于无间,天命大恶,他就活该孑然一身永生孤寂,无牵绊亦无挂碍。

只是可惜,四百年前,不知哪根筋搭错,救了已经死透了的小六。之后自己死了还不干净,被好徒弟从门里揪出来重活一世,四百年后,遇到一个藏了“欺师灭祖”念头的厉害徒孙。

晏茗未与他向来默契,从北冥不息门与红玉一战,到临水镇云水谣,毫无掩饰的用乱音琴试探,一切的一切,清浅的潋滟水波和寂静星光掩盖之下,暗涌着山雨欲来的滚滚天雷。

晏宫主怕是怕了他不声不响就去作死,所以才等不及要讨回一个让自己心安的答案。

想必那句几乎一个字就能在地上砸出一个坑的“我能与你并肩”,也已经在心里憋了不知道多久。

黎千寻微微勾起唇角,被紧紧攥着的那只手在那人手心不怀好意的拱了拱,心里忽然涌出一种云开雾散般的释然。

黎千寻将手里举着的锦鲤花灯放下来,卡在两人胸口,腾出一只手冲那个满脸风月缱绻的人伸出两根手指头,异常煞风景的道:“两个问题。”

晏茗未眸子里细碎的星光灯光瞬间汇成一汪流火,眼角弯弯点了点头。

“我是谁?”

黎千寻声音很轻,横在两人中间的右手蜷起了一根中指,漆黑如墨的眸子迎着漫天浅薄的星光。

街上的人群似乎越来越多,原本清寂无声的结界被慌乱的人群挤碎,黎千寻后背被人猛推了一下,卡在胸口的锦鲤花灯“咔嚓”一下断了灯座。

“走水了!”不远处的人群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黎千寻微微皱眉,在拥挤的人群里侧了一下腰,锦鲤灯中的小灯碗便摔在了地上,灯油四溅,绵软的灯芯歪在灯油里冒了一股白烟随即熄灭。

夜幕下的浓雾起的飞快,似乎是从脚底窜出来的一般,眨眼间便将四处迷蒙的灯光隔的缥缈凌乱。

黎千寻左手一直被晏茗未抓着,他微微挪了一下身子,右手便被一个蔫巴巴的瘦鸡爪擒住了手腕。

“出事了!”一个干哑的声音直接在脑子里响起,与此同时,那个抓住他右手的人还迫不及待的往另一边扯了扯。

街上的花灯已经全部被浓雾浇灭,原本往渡口流动的人群此时也颠倒了方向,七歪八扭的在浓雾里摸索着,惊叫声啼哭声连成一片。

潮声火声风声人声不绝于耳,黎千寻心里却是一片万籁俱寂般的平静,他动了动手指,轻轻挠一下攥着他的那人手心,又道:“第二,若是知道,会不会后悔?”

“你在干啥?”脑中又传来一句带了几分小老头气急败坏的声音。

黎千寻低头勾了勾唇角,夜色浓,邪雾更浓,即使是面对面,围在一起的三个人也看不到对方的脸色表情。下一刻,黎千寻忽的感觉腰上一紧,右手上还拽着绿水的瘦鸡爪,原地旋转半步,自己的胸口便与另一个紧实温热的胸膛相贴。

“哎哟!干什么呢这是?”无辜被带着转了个大圈的小老头直接出声叫道。

晏茗未毫无征兆的将他整个人扯进怀里,却也没有凑在耳边说悄悄话,而是特别坦荡的朗声道:“绝不后悔。”

明知对方看不到,黎千寻还是斜勾着眼角笑了一下,抽出手拍了拍那人胸口轻轻出声:“好,我记下了!”

绿水抱着黎千寻的胳膊适时又插一句:“好小子,有气魄!”

黎千寻低头对那人翻翻眼皮:“你捣什么乱?”

绿水撇嘴:“见你长进,爷爷欣慰!”

“晏三句!”黎千寻拉了一把站得歪歪斜斜的绿水,脚下扩出一个灵符阵,回头对晏茗未道:“去乱音坊找乱音琴,不管是用偷得还是绑的,务必带掌琴者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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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师爷坚/挺了十年,终于扑街。。。

emmmm可能七情散人的毛病会传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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