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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池鲤6
西陵少爷从小就是个闯祸精,三天两头小磕小碰的伤没怎么断过,后半夜爬起来摸过去守着这小崽子睡觉,对黎千寻来说还真是稀松平常。可是对于西陵少爷来说,半夜惊醒看到床边的某人,这可就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尤其是正啃着手指做美梦的时候,一翻身抱住一根热乎乎的胳膊蹭了蹭,使劲往自己怀里扯,两只爪子还特不老实的抓着捏了捏。
梦里的俏丽身影忽然被一阵迷雾遮住,西陵少爷看不清美人的脸,抓着手中的素手软玉总觉得触感太瓷实,而且似乎莫名大了几圈,神使鬼差般的,西陵唯在一片迷蒙中举着那只手送到嘴边,忽然张大嘴巴咬下一口。
几乎与此同时,眼前遮天蔽日的灰白雾气飞速消退,小少爷脑中的某根弦,“啪”的一声,断的无比清脆利落。
“啊!!”
本来在他面前站着的温婉女孩,忽然变成了一张正盯着他坏笑的脸,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西陵唯睁开眼睛在床铺上猛地翻身一跃而起,碰了脑袋也顾不上疼,只一手捂着头呲牙咧嘴指着黎千寻嚷:“你,你你…”
黎千寻斜仰着脖子一边活动肩膀一边甩着手腕子,道:“我怎么,大少爷你可咬死我了,能不能小点声,大半夜的叫/春啊。”
想到刚刚那个似乎满是粉色桃花的梦境,西陵少爷小脸一热,耳朵尖迅速红了半寸,他吸吸鼻子眨眨眼,拧着脖子浑身透着的都是欲盖弥彰,鼓着腮帮子道:“才没有。”
黎千寻挑挑眉梢,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也不说话,就懒洋洋的靠在床边托着腮看他。
西陵少爷急了:“你在这干什么?”
“我要不在这你怎么能活蹦乱跳的。”
西陵唯似乎也终于清醒点了,从下午出门找师父,登上池城天街时被一阵香粉熏到之后,再到半夜从美梦中惊醒,这中间似乎没有什么合理的过渡。
西陵唯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断片了,他捂着头盘腿坐下,不确定地问:“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黎千寻点点头:“不过现在没事了。”说着换了个姿势盯着西陵唯,眼角一勾戏谑道,“梦到什么了,一直在傻乐,让我猜猜,是不是我家小表妹?”
西陵唯闻言一惊:“你怎么知道?!”
黎千寻道:“不然呢,你从小到大见过几个姑娘我不用想都一清二楚,难不成是你小师姐?还是雪绫绡?”
西陵少爷听着前半句还觉得小胸脯一阵暖融融,一听到神兽的大名,顿时拧着脖子将嘴一撇:“嘁。”
黎千寻笑笑,拍了拍床铺让那小崽子躺好,道:“跟我说说,什么时候喜欢上阾儿的?”
西陵唯趴在枕头上抱着半拉被子打了个滚,把头蒙进去哼哼唧唧道:“我,我要睡觉了!”
黎千寻站起身看着那个鼓囊囊的包:“没事了,你好好睡一觉,再过个十来天就能见到黎阾了。”说着又扯了扯西陵唯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脑袋露出来,蒙着头思春闷出毛病不好跟你爹交代。”
西陵少爷忽然钻出来,拉住黎千寻的手腕,一双恍惚间像是略带着些暗红的眸子盯着他,里面映着跳动的明亮烛火:“那我以后是不是能跟阾儿在一起,把她娶回家?”
黎千寻看着那小兔崽子的神情忽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成啊,名义上我还是阾儿的大表哥,想拉关系的话就得好好孝敬我,说不定能帮你说两句好话。”
西陵唯把手松开缩进被子里,撇着嘴白他一眼:“这么多年你回过碧连天吗,恐怕阾儿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黎千寻挑了挑眉大言不惭道:“黎阾不认识我不要紧,他两个哥哥可都是我小弟,听我的。”
西陵唯抓着被子边小声道:“为老不尊,明明都不是黎家的人。”
黎千寻跟后半夜来精神的西陵少爷贫了几句嘴,之后便出了乾字号房,也没回二楼原来自己房间,而是一个人静悄悄爬上了屋顶。
虎口客栈地势颇高,坐在屋角飞檐上刚好可以一览点星镇的棋局繁华。
破月西垂,在沉入地平线上那黑黢黢的莽莽山脊之前,自池城崖壁一侧的一线山涧中间透出一点朦胧的亮光。
黑衣黑影融于如水黑夜,黎千寻如今身上什么都没带,连青鸾剑都在晏宫主手里。
带着灯火残香的夜风吹过来,中间还夹杂了一丝熟悉的杀伐气。
“月将,星辰。”黎千寻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向一处被高楼阴影遮住的屋檐,道,“敛息藏气的功夫不错,竟然瞒过了晏三句。江宗主,如今可认得我了?”
那人影微微晃了一下,握紧了手里的长剑,道:“师尊…”
黎千寻忙抬手打断:“别,别这么喊。”他说着低头笑了笑,从屋顶上捡起一小块瓦砾抛出去,盯着那东西飞出去划出的弧线直到消失,又回头道,“你自己忙着承认的话,岂不是要上赶着揽下当年弑师的罪名?”
过了好一会,那边才有人应:“娆儿不敢。”声音艰涩带着隐隐的嘶哑,“师尊,晏茗未此人阴险至极,实不可信,您千万不要被他迷惑。”
黎千寻无声的笑了笑,道:“你可信吗?”
两人话音未落,忽然自江娆身后飞出一道白影,青鸾剑芒随之而至,长剑未到,黑衣女子急速起身,挥手捏住青鸾剑身,一道清冽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江宗主,我说过什么你都忘了吗。”
黎千寻看到那人不由啧舌,晏宫主此时衣冠整齐,一看就知道也是个熬了大半宿压根没合眼的。
江娆皱了皱眉,在阴影中盯了一眼晏茗未和他手中的青鸾剑,随即纵身从小楼上跃下,那凛冽黑影仿佛一条入海游龙,很快便消失在一片流离灯火之中。
知子莫若父,以江娆的性子,她不可能一直藏在暗处不露面。
这次黎千寻有所防备,没有像中午时那般,不知不觉间连魂束都被江娆的情绪影响,他强忍着上丹田处由那缕生魂强加过来的灼烧感,咬碎了牙关眼巴巴等着,直到那丫头走远才抱着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
晏茗未急掠过来轻轻揽过他的肩膀,黎千寻低着头拧着脖子看他,顶着额头上的一层薄汗冲他笑:“你跟她说什么了?”
晏宫主蹙眉:“不想让她接近你。”
黎千寻点了点头,又道:“不死草和百鬼丹都在你这,以你的能耐,是不是杀了她也并不算难。”
晏茗未摇头道:“七情前辈都不能替你清理门户,我更不能。”
黎千寻笑笑:“那倒是,晏三句,刚刚江几蕴说你阴险,你不是跟那丫头不熟么,怎么她跟你也有过节?”
晏茗未略直了下身子,从腰间摸出一个红花布包递过去:“因为我抢了她杀人越货拿到的碎玉,迎星契如今只差一个流火了。”
黎千寻没有去接那个小布包,只是伸手过去在上面摩挲了两下,最后往晏宫主怀里一推,开口十分豪迈:“送你了,若你不愿,我就不拿。”
晏茗未忽然愣住,好一会才手忙脚乱的把碎玉重新收进自己怀里,随即伸手便将黎千寻捞了过去,后面拿人的动作倒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比前面收东西的动作麻利了百倍。
黎千寻被他逗笑了,侧躺着伸手戳那人的脸:“拿什么补偿我呢,晏宫主,不如给我吹个小曲吧。”说着又指了指他左腕。
晏茗未从袖口抽出百鬼丹,颇有几分遗憾道:“可惜将离琴不在。”
黎千寻咧咧嘴角,把自己放平躺舒服了,两手背在脑后仰望着深邃的夜幕,故意沉下声音道:“你的笛音跟小六很像,学到精髓是好,只是作为人师,我有些话没能来得及告诉他。乐术无根,向来便是自由缥缈,此道属漠原西鸾鸟一系最为精通。多年前我只把玉苁蓉送去漠原西在百鸟群里跟玄鸑鷟悟乐术之道,却没舍得送小六去历练。他只会与琴合奏,从未有过只属于自己的笛声。”
黎千寻收回目光,看着晏茗未被夜色染黑的眸子眨眨眼:“所以啊晏宫主,笛声无须依附琴声而存。要与本尊并肩,就得有独揽大局的觉悟。”
晏茗未低头对他笑了笑:“那是自然。”
黎千寻看着俯视自己那人眸中的笑意不禁一阵心虚,本以为自己一番感人肺腑的慷慨陈词过后,这人怎么也该有点若有所悟的表情吧。
正想着,却又听那人道:“阿凝从未教授过我们三人乐术,阿绰与兄长都是不通乐术的。”
黎千寻一个不留神差点咬了自己舌头,心道那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清越婉转的笛声在一片薄雾中响起,百鬼丹笛身上的暗红色灵流仿若一支流动的血脉,在如玉的手指跳动间渐渐铺满整根短笛。
悠荡的音波仿佛有形,纤细而又凌厉的在浅薄的白雾间隙中横穿而过,音起时不徐不疾,百丈外击彻云庭,如鹿鸣鹰啸,似鸾鸟声声。
鸦青天幕之上的云岚碎星都随着乐灵共鸣幽幽的缥缈了起来。
其实江娆并没有走远,笛声破空而来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便知道那声音是由什么东西吹奏出来的。
百鬼丹独奏时的灵压异常强势,笛音本就清亮空灵,而作为七灵之一,百鬼丹灵信所激出的天外之声与笛声相合。不过转瞬之间,整个夜空与此世空间便像是被一汪清酒洗涤了一般。
粢醍夜色,风舞微醺。百鬼丹从来不曾以醇酒来炼,却依旧能用音色醉人。
甚至都没能忍到一支曲子结束,晏茗未只刚吹了一个小段,红朱祭笛就被黎千寻一把抢了过去,顺便将吹笛子的也扑倒在了屋顶上,黎千寻装模做样的气急败坏道:“不得了不得了,晏宫主你可真是个奇才啊,这支曲子你都知道。”
晏茗未弯起眉眼勾着唇角对他笑,一边挺起身子将黎千寻搂紧了压在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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