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胜寒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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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胜寒5
雪绫绡抱着青鸾终于将手中的布条打好了结之后,仰头撒个娇的功夫,黎千寻轻轻抿着嘴唇回头,眸中那片碧空里的细碎星点恰好落尽。
看到神兽手里五花大绑好似要去陪葬似的长剑,黎千寻嘴角一僵:“丫头,咱们还要用呢。”
“哎呀!”
也不知道雪绫绡究竟是手太笨还是太灵巧,一根布条愣是在剑身上绾出了三个大大的蝴蝶结,系的时候不容易,解开的时候同样不简单,祖孙两个蹲在墙角嘀咕了好一会才把青鸾剑解放出来。
申时将近,两人直接御剑去往池城天街。
池城是碧连天黎家少主子以另一种方式再次“闻名”于世的第一站,但其实黎千寻对这地方并不是十分熟悉。十三年前他只是来这里撬窗子翻东西,昼伏夜出,六天里头拜访几百间花楼,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闲工夫去调戏姑娘,更没时间去考察这地方的人情风水。
池城天街,主要部分就是位于城正中央的两条纵横大街,与麟镇不分主次的棋盘格子不同,池城主街和侧街则泾渭分明十分明显。
因为时间尚且富裕,黎千寻并没想着比别人先到,御剑行的也不快。前一日西陵唯因为爬这座城被邪障侵蚀,而之后晏茗未又说池城已经没有司天寮了,黎千寻就已经预见到这地方估计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
在快要接近天街城门的时候,黎千寻这边还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反而是他身后站着的神兽丫头开始焦躁。
雪绫绡扯着黎千寻的衣袖来回揉搓,却又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吭声,黎千寻没感应到城里飘出的邪气,倒是差不多先被自己后头这姑娘那股如怒似怨的气息熏出毛病了。
神兽灵感敏锐绝非常人可比,黎千寻也十分好奇,什么东西能让沫雪狻猊有这种反应,雪丫头跟着他的这两天以来,可一直是坦坦荡荡从没拘着什么。
黎千寻一边揣着自己袖子,一边特意御剑在城外绕了两圈没有进城,直到自己身后那丫头终于憋不住了,“嗷呜”一声化成一只小白猫扑进了他怀里。
黎千寻:“……”
雪绫绡之前在那古怪宅院上面的时候在自己胳膊上咬了一口放血,这时候断腿小猫那只由兽族灵骨接起来的干枯前腿上,赫然有一道十分狰狞的齿痕,小猫团缩在黎千寻怀里瑟瑟抖了一会,抬起小脑袋望着他,一双眸子里波光荡漾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黎千寻没问过雪绫绡她的前腿是怎么断的,如今看来,难不成跟东平藏着的东西有点关系?如果是,究竟是地狱兰,还是十年前曾在这一带神出鬼没的穷奇骨?
黎千寻揉了揉毛团子的头:“丫头,你之前遇到过?”
雪绫绡眨眨眼,伸出舌头在他手心舔了两下。此时沫雪狻猊被迫化回成丹最初的原形,已然是人话都说不出了。
黎千寻皱了皱眉,单手剑诀将青鸾抬高,御剑直冲池城。
登上过天街的各家仙卿们都知道,池城虽然是个日夜颠倒酒色生姿的温柔乡,但其中格局和房屋却十分雄伟,即使雕梁画栋上挂了粉纱红灯,也依旧掩不住天街磅礴大气。
十三年前黎千寻来这里时,白日里街上就鲜少有人走动。
如今,雕梁变焦木,网户结蛛蜩,玲珑朱缀撒了满地,明明没什么风的天气,狼藉一片的宽阔大街上却十分应景的原地起了两个小风旋,卷着一簇灰尘和几片不知落了几个年头的枯叶在黎千寻面前飞舞了一阵,处处彰显此地嚣张的颓败残景。
从这个荒凉程度来看,这地方至少得有个三两年没人居住了。之前的灯红酒绿夜夜笙歌那种繁华景象,倒更像是一种错觉,令人恍如隔世。
偌大一个池城,连个鬼都没有,更没有一丝活人灵体的气息。
池城天街大抵算得上是当今这世上最大的风月场,而黎千寻与其狐朋狗友又向来常年混迹于这种地方,按理说若是天街出事,肯定会有不少人上赶着把消息往他耳朵里灌,可是并没有。
除非是那些喜欢流连此处的仙门弟子这几年不约而同地从没来过这里,否则就只有一个解释,便是邪障,就像之前西陵唯撞见的一样,迷人心智让人产生幻景,而自己浑浑噩噩出了城慢慢清醒之后自然是浑然不觉。
黎千寻一早就想到了此节,进城时便有提防,由七灵养出的邪障自然比小妖小怪的邪障厉害,可也不至于迷了灵尊的眼,这类东西,恐怕除了七情散人,世上没人比他更熟悉。
自麟镇御剑过来,进城时刚好在东西大街的东头,黎千寻一手拎着小猫团子,一手拎着冒着幽幽白芒的青鸾剑往西边走。既然是要塔台子唱大戏,肯定要寻一个四通八达的宽敞地方,主街交汇处的十字路口再合适不过。
东大街虽然枯叶满地,时不时的会有砂石贴地横飞,但路面还算平坦,一路凄凉狼藉中穿行而来,黎千寻经过司天寮的时候,往里看了一眼,果然是毁了,而且毁的十分彻底,写了金字的乌木门匾被人砸得稀烂,零零碎碎散落在只剩了一边门扇的门洞两侧。
抬头向上打量,与别处司天寮统一制式的四兽飞檐也被撅折了大展的羽翼,昔日威武一丝不存。
若只是砸了一道门,对于玄门门派来说其实还算不得诅咒,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其实还是门框上仅剩的那一扇玄色木门上的阴阳鱼门钉,每一个门钉上都有用血涂抹的痕迹。
黎千寻在虎口客栈被那虚头巴脑的棋局折腾的够呛,这时候也早已记起来,阴阳鱼是豢龙棋田的家纹,就像碧连天的金色三足乌一样,在四方世家某一方辖地之内的司天寮里,所有统一制式的东西都有这一方世家的家纹标志。
明知道董氏在东平一方独大,还敢在董氏家纹上留下这么恶毒的血咒,黎千寻摇头默默叹口气,宁可鱼死网破也不让别人好过,这得多大仇。
司天寮处在东大街距十字路口十个铺面的位置,这在所有设有司天寮的城池都是一样的,黎千寻在司天寮这处废墟多打量了几眼,很快便到了申时二刻。
黎千寻刚来时,十字路口处还空空荡荡没有一丝明艳色彩,就在他一头钻进司天寮里研究那些碎砖头烂铁快的这短暂时间内,街角处便像是凭空变出了一整座缀满了红花绿叶珍珠金穗的华丽戏台。
黎千寻将小猫团子揣进怀里,翻身一跳,在层叠的断壁残垣上几个踏跃便登上了与司天寮相邻的一座高楼屋顶,他抬头扬了扬眉,看着戏台上空千丈高处的一片破碎云朵,幽幽绿色光芒刚刚消失。
在池城一片颓败满目的灰黄之中,大喇喇的横了一座装扮极其明艳华丽的戏台子,一眼望去十分突兀。
戏台之上,出将入相两个鬼门道,皆以鲜红为底的银线刺绣锦缎隔开后台。两侧玄色柱子上贴有一对朱漆鎏金楹联,上书“世间事人间事事事是实;路中墟城中墟墟墟需虚”两句。
戏台顶上,悬有一朱漆鎏金横匾,两侧明珠金穗摇曳生姿,中间四个大字“阴阳假物”。
戏台前后的四角大柱连着四条龙骨脊,彩瓷宝顶,鳌鱼飞檐,檐下风铃铁马,天棚绘满瑶草琼花。
黎千寻看着那实实虚虚的戏台子啧了下舌,心道还弄得跟真的似的,不知道这戏究竟是要唱给谁听。
他抓着青鸾剑带起剑风在长满了杂草的屋顶上扫出一个窝来,揣着小白猫盘腿坐了下去,顺手从旁边一棵正随风摇摆的欢快的狗尾巴草上薅了一根顶着花的毛尾巴叼在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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