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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雄带兵在路上伏击了西夏军一次,又逃窜了半日,刚缓了一口气,再次遭遇伏击。
西夏军慌不择路,也没时间仔细看地图,只顾大概顺着方向往西夏国都逃跑,每次遇到遇到伏击,就往有埋伏的另一面逃去,没有留下打一场硬仗的信念——除了被命令留下来断后的小股部队。
有很多聪明但不那么忠诚的将领,看出梁太后大厦将倾,带着自己的士兵飞快溜走,走小路,坚信宋人一定会追着梁太后所在的大部队而去。
也有一些刚被抽壮丁征召入伍的西夏男子,也没受过军事训练,在战争开始时有些害怕,轮到他们攻城一次,现在看大部队溃逃,慌忙做了逃兵,带着一些干粮和弓箭,翻山越岭的跑了,准备一路跑回老家去。西夏军一路上的减员情况不明,根本顾不上轻点人数。
在不断的伏击之中,本来应该以最短距离回到当前西夏阵地前沿的西夏军,硬是被逼着、被驱赶着,斜斜的顺着宋夏边境/实际占有的边界斜着逃窜。
当前最新版的地图其实有三种。第一种,前议定的宋夏边境。第二种,按照实际占有的土地划分的宋夏边境。第三种,理想中的宋夏边境。
忽略掉第三种不谈,第二种地图是在不断改动的。
章楶大概知道大宋占据了哪些土地,但梁太后的信息被截断,她不知道。
现在打的就是个时间差,梁太后以为自己狂奔在西夏的境内,实际上是被宋军控制的西夏境内。
她沿着边缘斜向逃窜的时间越长,损兵折将越多,所以章楶只是安排沿途设伏,不要妄图消灭所有敌人。
“明天就该逃到我们这里了。”林玄礼兴奋的满脸期待。从袖子里掏了块东西扔嘴里,开始咀嚼,盐池出产的甘草滋味不错,弄一块新的含在嘴里,或嚼着玩,滋味就很好。
这座城里只有屯粮,士兵们没兴趣晒枣、晒杏干或其他果干,万一到时候给敌人留下了呢?丰收时一顿猛吃,个个吃胖了一圈。现在还有很多新鲜水果。
章楶按着桌子,给自己身边刚从外地支援过来的几名将领安排任务,地点和命令:“现在可以追击敌人,但不能深入。越过鸣沙河不能超过五十里地。”
他最信得过的二十多名将领都在沿途设伏,十几万士兵也都用光了,现在身边反而是一些不是特别了解的、其他军中的将领和支援过来的三万士兵,刚刚又派出去一万人。
“西夏军一路上分散溃败…梁太后身边还有三万余人…在这里,两山之间再伏击一次。梁氏可能已经忘了,她在国书中对辽国不守臣节,大放厥词的事。辽主大为震怒。倘若她跑到辽国境内求援借兵……梁太后可能想要借几万兵马,听她的号令。”
与会者都笑了起来,空气中充满了愉快的氛围。
西夏把首尾两端做到了一种特殊的极致效果。首先是宋朝的藩国,自行称帝之后抱辽国大腿,认宗主国,然后打大宋,打不过,重新认大宋当宗主国。一边认宗主国,遣使纳贡,要岁币,一边继续劫掠边关。打急眼了就跪,求辽国从中说和,然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宋辽两国虽然是檀渊之盟结为兄弟之国,但辽国更大更强,也无意吞并西夏,打西夏时可能会被大宋背刺,如果西夏被灭,宋朝的下一个目标就会是辽国,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三角关系就是最稳定的。
林玄礼想了想:“辽国或许不会救梁太后,但会救李乾顺。”一个无辜、无害的小皇帝,继续用西夏来牵制大宋。你们谁都不知道这小崽子都趁机干了点什么,他是趁火打劫的大宗师。
章楶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李乾顺继位十三年,不曾亲政,和太后也没有矛盾,我们不知道他是甚样人。”
林玄礼激动的搓搓手,把弓弦当作琴弦拨动了两下:“说了这么多,我们去哪儿设伏?我这辈子还没干过痛打落水狗的事!”
章楶就没打算亲自去设伏,只是用这个当借口叫秦王安分守己的跟在自己身边,一路都老老实实的,不要试图拉起一支队伍悄悄跑去伏击梁太后。他相信以秦王的声望和某些将士贪功冒进的程度,只要他振臂一呼,很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只有骗他说经略使亲自带他去设伏才可以。最近这十六天确实换了好几个地点,晓行夜宿,但每次都停留在安全且万无一失的地方。
林玄礼期待的看着他,跃跃欲试,只等他一声命令就带人扑出去设伏。
“……”章楶被他闪闪发亮的大眼睛惊着了,心里疯狂计划,把方圆百里之内的地图重新在心里想了一遍,又仔细思量梁太后现在的行军路程。
林玄礼期待的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明白了:[好家伙,我才知道‘一起去设伏’和‘下半年给你加薪’一样是缓兵之计。]
[亏得我还这么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一声都没叫唤的跟在他身边,什么要求都没提出来,他就这么对我。]
[我是真有点伤心了。他这是在利用我对他的尊敬骗我,糊弄我,把我当成小傻子了。]
[礼子不要生气,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好意,怕你死在外头。]
章楶:好极了,秦王居然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我还以为他心知肚明,乐天知命。难道他之前都以为,我,经略安抚使,三军总指挥,会带着,他,官家最爱的弟弟,监军,带着几万人就跑去埋伏袭击梁太后。
气氛一点点的僵硬尴尬。
经略使和监军深沉对视时,周围的将官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深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被迁怒。
林玄礼深深吸气:[冷静啊林哥,你要冷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
[礼子你也要冷静,唉,还能说什么呢,现在大局已经注定……就当咱们俩发扬高风亮节,不出来抢风头蹭热度吧。]
[小豪猪如果在这儿会说什么呢?肯定是瞪着那双凶巴巴的大眼睛,用小拳拳捶我胸口,锤的我要吐血。质问我只要大宋赢了,我个人的荣耀和国运比起来哪一个更重要?大宋的胜利和林玄礼个人的胜利哪一个更重要?别像个昏君似得,什么事都要自己上,还要别人做什么。]
[老婆说得对啊。各尽本分吧。]
跟着风餐露宿吃苦受累的长史都没干说话,反倒是童贯道:“我们郎君和经略使同行数日,就为了伏击贼酋。现在说不设伏就不设伏,这岂不是诓骗他?”
高蜜帮腔道:“就是这样!你寻思我们郎君把事情如实上报,官家看了高兴?惹了监军,您还想有什么好么?我们郎君心愿没满足,可未必如实上报。”
林玄礼刚刚气的快要掀桌,心里三个小人聊了一会,自己把自己哄好了。抬脚踹了高蜜一脚,带着怒气,这一叫把人踹的滚出去两米多远:“放屁。我是那种为了一己私欲诬陷忠良的人么?你住口!章经略,你骗了我。我虽然气恼,也明白以大局为重的道理。我来边关从来都不是为了胡闹。”
童贯瞥了一眼滚在地上的大傻蛋,小郎君那么敬重他,你要说拿人情恳求还行,你还威胁他?
长史:“好!郎君不曾辜负官家厚爱。”
章楶慢吞吞的说:“秦王少年老成,心意坚定,臣等自然明白。只是梁太后所逃遁的路线,和我计划的不一样,手头的兵马仅有两万人,要设伏又要确保万无一失,需要从长计议,勘察地势。根据信鸽和岗哨探查的情况,距离梁太后队伍到达这里,还有一日时间。秦王,请与我同去探查地势,倘若有适合设伏的地方,咱们就设伏,若是地势不合适,还来得及收兵回城。”
林玄礼冷静的按住自己雀跃的小心脏,现在先别得意,彬彬有礼的点点头:“全凭经略相公做主。”
章楶作为一个精通骑射的文人,执掌兵马大权,偶尔失眠时也想过亲自擒获梁太后的美好幻想,但那是想一想就完事儿。刚刚仔细琢磨了半天,我方以逸待劳,我方提前选取有利地形设伏,我方士气高涨,敌方是溃败的惊弓之鸟,敌方又饿又累,敌方一路丢盔卸甲逃跑了很多士兵。
两万健卒对三万残兵,还是设伏,对面有弓却没有箭,这要是不赢都没有天理了。
直接派出两万兵马去设伏,自己在坐守枯城反倒不安全,和士兵们在一起变得更安全了。
点了两万人马一起出城去寻地点,带足三日的干粮,选好地点直接就埋伏起来,等残兵败将逃进包围圈。
林玄礼换了一件大红宫绸小袄,外罩铠甲,露出来的一点衣服都闪闪发亮,他还戴了一顶哥哥送的金盔,整个人在阳光下金红色成一片。
身后的侍卫携带了一口袋的手掷弹。
士兵们还背了一些很长的竹竿、崭新的包袱里大包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物资,看起来不是干粮,可能是武器。
骑在马上次第出城,马匹们可撒开欢了,一万匹马挤在城里的小马厩中,吃的勉勉强强,主要是住的很紧张。
一万骑兵,一万步卒,携带了一些火器,还有许多的锄头,看起来要肆无忌惮的挖陷阱。
这片广袤的土地,在西周时称朔方,北魏、北周,始称‘塞北江南’。唐朝属关内道,安史之乱太子李亨在灵武登基,为唐肃宗。
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沙陀国旧址。有不少沙陀国的古董旧货。
林玄礼忽然感慨:“可惜我的仪仗不在这儿,要不然打起来,那才叫神兵天降。梁太后还以为我从平夏城一路追击她来到此地。”仪仗只有一套,而且只有礼部下辖的工厂才能生产,某种意义上说,是身份的防伪标志。
章楶骑在马上四下打量,凭借方向感确定东南西北,又把细致的地图、梁太后逃命的方向和现在眼前的丘陵山坡在心里暗暗的对照,找了半天选了三个适合设伏的地点。
折将军带三千骑兵埋伏在山阴处,只等一声炮响就冲出来杀敌。
李将军、赵将军各带两千步卒埋伏在两侧的不是正对着的陡峭山峰上,看到山对面竖起伞盖就准备好冲下放箭。
还有一条小路可以逃跑,预先埋伏了五百名勾镰枪手,五百名弓箭手。
章楶亲自带领其余的一万两千人,静候敌人。
士兵们开始在合适的地方刨地、拔草编草帘子盖住陷阱。
林玄礼和别人一样下马等候,左右看了看,难以置信:“这就是埋伏敌人吗?”我们就躲在山后头……或者说是道路拐角处,像一群打群架的初中生一样,颇有戏剧性的让敌人拐过墙角就看见我们?
章楶微微有些惊讶:“一万两千人又要布置陷阱、排列前队后队,不在这里,难道要在山上吗?”
什么样的山林能藏得住一万多人?当然是靠视觉上的误差。
只有弓箭手们披着伪装用的土黄带点绿色的破破烂烂老粗布,躲在高处。
林玄礼想想也明白了,笑了起来:“要是梁太后绕过这座拐角,突然看见咱们,不知道有多惊喜呢。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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