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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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十二年九月十五日,晴,宫中的大队人马,执礼大臣,内监宫女浩浩荡荡执着仪仗来接甄嬛和我入宫。甄嬛含泪与家人告别,我站在一旁黯然等待,默默抬头望向南方的天空,那是我这一辈子家人的方向,我上一辈子的呢?我该看向何方?
即使是极尽奢侈的排场,宫嫔的身份,入宫时走的依然是偏门。
心事绵绵,昨夜竟是哭了一夜,是以今日精神不好,恍恍惚惚中上了轿子,恍恍惚惚中被人搀下来,九月的天,碧空如洗,微热的阳光洒在身上,我却只觉得冷。甄嬛见我面色不好,担忧的看过来,我勉力笑笑,低下头。所幸其他几位小主一齐到了,我们在銮仪卫和羽林侍卫的拥簇下向各自的宫室走去,免除了尴尬。
身周都是陌生人,我努力打起精神,并不敢四处张望,只目不斜视按照方若姑姑教导行走。侍卫们护送我岚意楼,楼外已有内侍宫女们跪在两旁迎接。我站在岚意楼外打量,岚意楼是一座一进小院,并不大,庭院正中是一棵石榴树,九月里竟仍是郁郁葱葱,绿的惹人喜爱。
“小主,奴才们幸不辱命,已将小主引至岚意楼,小主请自便,奴才们要向皇后复命去了。”一位红袍太监脱列而出,躬身向我行礼道。我上前几步,按照方若姑姑教导,拿出一个荷包,道:“辛苦公公和这些侍卫了。”那太监笑道:“这是奴才们该做的事,不敢称辛苦。”说着接过荷包,并不掂量,直接收入怀中,转身引着銮仪卫和羽林侍卫们离开。
静默了一会,我转向仍跪着的内侍宫女们道:“都起吧。”说着当先向岚意楼走去。立时一个机灵的宫女起身赶至我身边,扶着我胳膊道:“小主小心门槛。”我看了她一眼,她微低着头,垂着眼睑,十分恭顺的样子。我任她扶着,进了正堂,坐在上首。
那个机灵的宫女已经端了茶上来,我探指轻试,温热并不烫手,遂伸手端过。今日为怕路上忽然三急,是以从早上起床起一直滴水未沾,现在很是有些口渴。茶杯刚拿到手上,下面站着的宫女内侍呼啦啦一齐跪下磕头,一一报名后齐声道:“奴婢(奴才)给小主请安!”
我手一顿,心中泛起一丝异样,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出声。虽然口干,仍是动作优雅,一杯茶慢慢喝完,我轻轻的放在桌上,道:“进了岚意楼,我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我若好了,你们在宫里行走也有几分脸面。我若不好,你们的下场也未必好的了!你们忠心为我,我必不会亏待你们。”
底下跪着的人俱都低下头,表示顺服,口中道:“奴才(奴婢)们必将忠心侍奉小主!”我点头,道:“都起吧,宝鹃。”我唤道,那个机灵的宫女立刻上前一步,垂手恭立道:“小主。”我指着桌上的荷包道:“拿下去,赏了。”宝鹃道:“是,小主。”
进宫前,甄府为甄嬛和我各准备了一千五百两的银票,加上之前江知府送的剩下来的五百两银票,我身上的银钱似乎很多。只是安家远在松阳,安比槐又只是个小小的县丞,根本不可能接济银子与我,这两千两银票是我的所有了。因此,我虽然知道第一次打赏奴才很重要,却也只是每人给了二两银子,相比于同时进宫的其他小主,我怕是最小气的一位了吧。
我仔细留心下面人的脸色,只两个年纪小的宫女脸上露出失望,其他人并无异样,都恭恭敬敬道谢。
将人都遣下去,留了宝鹃和周源在内。周源年约五十,脸部皮肤松弛,耷拉着眼皮,佝偻着立着,整个人仿佛没睡醒般的不精神。他却是我这岚意楼的主管太监。
我问道:“长杨宫主位是哪位娘娘?我现在可需要去拜见?”宝鹃抢道:“回小主的话,长扬宫目前没有主位,只霞旎阁有位杜良娣,是长杨宫位分最高。”
“杜良娣?”我提了音调表示疑惑。宝鹃答道:“杜良娣是乾元六年入宫的秀女,父亲是礼部从五品员外郎。”
礼部从五品员外郎,看来杜良娣家世也是一般,进宫六年还只是个从五品的良娣,可见不是个受宠的。我心下不免惴惴,杜良娣的父亲纵然手中无权,却是比我这县丞之女的身份要高贵的多,她如今只是个从五品的良娣,那么我呢?我能达到什么地步?
不禁想起甄嬛清丽脱俗的容颜,想起昨夜我们结盟的承诺,心中稍稍安定。道:“长杨宫既然杜良娣位分最高,少不得是要去拜见的。不知我什么时候去合适?”宝鹃道:“小主今日刚到宫中,不免疲乏,明日去正好。至于礼物,小主看着送吧——杜良娣并不得宠。”
我心中迟疑,转头看向周源,周源见我看他,方慢吞吞的开口:“小主新进宫,第一日都是熟悉收拾居住的宫室,第二日拜见所在宫殿主位,第三日方能拜见皇后娘娘,之后才能侍寝。杜良娣上午需要去向皇后请安,且杜良娣毕竟不是主位。”
周源的意思是明日下午拜见杜良娣,我思考片刻,周源前面说的与方若姑姑教导相同,后面似乎也言之有理,于是继续问道:“明日可有别的小主同去拜见杜良娣?我又需要带些什么礼物?”
周源慢慢道:“小主是今届秀女最后一批进宫的,前面新进小主只有马才人,是九月初十进的宫。至于礼物,杜良娣父亲曾是三甲进士,颇有些读书人的气质,而杜良娣颇似其父。”
我慢慢品味周源的意思,今届秀女分在长杨宫的只有我和马才人,而马才人既是初十进的宫,想必已是拜会过杜良娣的。这样说来,明日就只有我一个要去拜见杜良娣了。
读书人的气质,迂腐、清高。我本身没有什么财物,只一手女红还拿的出手。前些日子在甄府绣了一幅双面绣,一面是青翠挺拔的竹,右上角配词:“近窗卧砌两三丛,估静添幽别有功。影缕碎金初透日,声敲寒玉乍摇风。天凭费叟烟波碧,莫信湘妃泪点红。自是子猷偏爱竹,虚心高节雪霜中。”1另一面是傲雪凌风的梅,词绣的是:“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2这样的礼物虽然寻常寒酸,但应该不会失礼得罪了杜良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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