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杏花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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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不敢看向云枳，他一直刻意回避着，不是他要逃避，而是他知道只有逃避绕开这个问题，两人才能这样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只有逃避开这个，他还能幻想他们两个的以后。

他知道这样是错的，夫妻本该是一体，他怎么可以任由这个问题横亘在他们中间还装作视而不见。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金凌提起也是一件好事，像是一直悬在头上的剑，终于要掉了下来，江澄心里又是坦然又是绝望。

“金凌，你起来。”

云枳伸手拉着小孩的手臂。

金凌不敢让舅母再用力，赶紧站起来，低着头，像罚站般的站在床前。

云枳看看低头不语的金凌，又看了看一脸凝重的江澄，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唉……”

“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总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把旁人的错认成自己的错，把旁人的痛苦加到自己的痛苦。”

“可是这世间世事，每个人都是每个人的命罢了。他要痛苦就让他痛苦，他想做错就只会做错。今天我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往日的我一步一步走下来的结果，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是源自谁，是怪于谁。”

“金凌。”

“我救你，皆因我想救你，于你，于你舅舅都没关系。余下的一切后果，都是我的意愿带来的果，这本就是我的选择，是我自己的承担。”

“我想劝你不必介怀，但我也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怕做不到完全不在乎这件事情。可是我今日还是说出我的想法，一来望你不要耽于此事影响生活，二来盼你万事都小心自己，莫不要让我和你舅舅再这样忧心你。”

“小时候你常常问我，为什么旁人都有父母，独你没有。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往事沉重，压着你舅舅压着我，我们尚年轻，面对你的时候还摆不出大人模样。可是到今日，我终于知道该如何回答你。”

“金凌，你就是我们的孩子。”

“我和你舅舅爱你，不曾比别人家的父母少。同样，我们忧心你。你舅舅这个人说话总是冲，可若你有危险，他也定是第一个冲上前去护着你的人。”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若子女有难，父母岂能安坐于高台？”

云枳说着，声音也渐渐带着哽咽。金凌早在云枳说话时就低下了脑袋，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滴出来，滴在床边的青石板地上，氲成一片深色色团。

他扑进云枳怀里，难以抑制的放声痛哭。

“舅母，我错了……”

“我错了……”

金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像满腔的话都变成滚烫泪水。他原是长不大的少年，纵然骄纵可内心始终自卑。经历这些，就像是蚕一点点褪去身上的茧，痛苦是常有的，可是在这一刻，他觉得他要脱离那个安全的茧。

他没有父母，这个位置天底下合该没有人可以替代。可他又是那么幸运，他有舅母，有舅舅。他们爱他如同父母，甚至更多。

他错了，错自以为孤勇，不曾想过所有的苦难都被人承担着。

他错了，错辜负过深沉的爱和期望。

他错了，可是没人怪过他的错。哪怕在此刻，哪怕为自己受伤的舅母，都不曾怪过自己。

金凌扑在云枳怀里，紧紧搂着眼前的女人。

他时常觉得失落，可时常又被治愈。

云枳摸着怀里小孩的脑袋，她的眼中也含着眼泪，于她自己而言，失去灵力在她看来不过是自己应有的报，这件事情不该变成江澄和金凌心上的枷锁。可偏偏这件事情就会变成枷锁，金凌的自责，江澄不自在的闪避，她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可她无能为力。

她不后悔，不代表别人不后悔。她不介怀，不表示别人不介怀。

人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同样，不能拿自己的感受去同化旁人的感受。

所以，她只能，只能劝他们。这很无奈，却不得不面对。

她一手搂着金凌，一手拉住江澄。

轻轻哄着怀中痛哭的小孩，看着江澄时却无声的说。

“别在意。”

江澄盯着她，只是紧紧回握着她的手。

他心中纵使有千万波澜，在此刻却只能变成紧握云枳的手。江澄知道，云枳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情。她甚至没有把失去灵力这件事联系在金凌和自己身上，哪怕一点点，她都没有这样想过。

她原比自己想的理智清醒，又毫无保留。

他何其有幸同她在一起。

江澄攥着云枳的手，突然觉得，如果能这样一直拉着她，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

“含光君携魏无羡前来拜访！”

小厮传来这个消息时，金凌同舅舅，舅母一起正在用早餐。

听到魏无羡这个名字时，金凌手里的勺子一下因为手抖掉进碗里。

“叮当……”

清脆的声音不仅是震醒金凌，更是让桌上的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魏无羡也太厉害了！”

金凌心里暗搓搓想着。哪怕之前舅舅对魏无羡说过让他回家，可也不是让含光君携他回家啊？多么诡异的场面啊……

金凌脑补了一下这个情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