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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一天的时刻表排得满满当当。
五点起床,十二点睡觉,上课、兼职、忙到凌晨才睡是常有的事。
初来大学的时候,他还没从以前的生活里晃过神,宿舍的单人床铺,他永远只睡半边,半梦半醒间总觉得身边有人。许久以后他慢慢改掉了这个习惯,睡得宽敞了却觉得比只睡半边还拥挤。
——那是从内而外的挤压,心脏难受像膨胀起来,顶压着胸腔。
他换了手机号,储存卡却保留得好好的。手机壁纸是他和狄然的合照,他搂着她,脸和她贴着,背后是日暮西沉的海,橘灿灿一片映着炫目的光。
陆川和寝室的人处得并不算好,点头之交。
他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寝室,几个月下来连室友的名字都记不住。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候,孤独、沉默,可以一天不说一句话。
高中那三年的时光像是一场梦,睁开了眼睛,从前的陆川其实从来没消失过,只不过那时的身周有太阳,光芒灿烂,暴晒着他的冷漠和阴郁,让他的柔软无所遁形。
她不在,像南极进入永夜,天迟迟不亮。
那年冬天十年不遇下了雪,陆川第一次在南方过冬,被冷空气吹得猝不及防。
清晨四点,天还是黑的,陆川起了床。
屋里没有空调和暖气,他被子薄,一晚上被冷气和手指的酸痛折磨得睡不着——他的手指骨折过,恢复得不好,一到阴天下雨和天气寒冷的时候就疼,在北方温暖的室内还好,到了潮湿的南方时不时犯病。
出门的时候街上路灯还亮着,地上积着薄薄一层雪,地表温度高,雪一落在上面就融化成黑色的脏水。
陆川抱着电脑,去了二十四小时开门的校内自习室,昨晚熄灯后屋子太冷,他十二点半就睡下了,积了一堆工作没做完。他英文一直很好,从学长那接了几个翻译的工作,两天能做完一份,一份两百块钱。
自习室这个时间只有早起的考研党,他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翻译。
开学四个月,他白天上课,课余去学校跆拳道社做助教,晚上一三五去校外道馆兼职二四六去做家教,夜里回来接翻译到凌晨才睡,早上又起得很早来自习室继续翻译,直到八点才去上课。
陆川办了一张银行卡,把赚来的钱全部存在里面。他已经算好了,等这几年过去,他手里的钱可以和狄然在滨海租个很好的房子,等再工作几年,他就可以把房子买下来,然后和她养只狗。
清晨的温度太低了,他指骨一阵钻心的疼,指腹落在键盘上僵硬着不敢动。
窗外天色慢慢露出曙光,考研的学生纷纷去食堂吃早饭。
陆川右手缓了好一会才恢复知觉,他把电脑合上,去了教室。
——
今天社团有训练,下午一点开始。中午下课后他被辅导员叫走,让他帮忙做一份思想报告,他从办公室出来,没来得及吃饭直接去了社团。
大学里的女孩子比高中要活泼外向,休息时间常常围着他问东问西。
他很少接话,只在某个女孩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回了一个“有”字,从那以后围着他转的女生少了很多,却还时不时有女生休息时间偷偷看他——长得好看总是容易被人记住,况且他身上的气质太特殊了。
那不是装酷,是真正发自骨子里的与人疏离。
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间的清冷沉默,如可望不可即的星光。
陆川两顿饭没吃,胃隐约有些不舒服。
社团训练结束后,他在校外买了个烧饼,三两口吃下去搭着公交车去市中心的道馆。一路四十分钟,他坐在后座僻静的位置,默默打开狄然的微博。
狄然从前喜欢玩微博,屁大点事都要发,可她没什么朋友,觉得自己孤单又可怜,揪着陆川的耳朵逼他也注册了一个,强迫他关注她。从他离开以后,她就再也没登陆过,陆川把她从前的动态看了一遍又一遍。
冬天五点天色就暗了,雪依旧没停,公交车站牌下的路尤其泥泞。
陆川下了车,胃疼得越发厉害,他在道馆下的药房买了狄然常吃的胃药,又去奶茶店要了一杯热奶茶。他看着手里那白色小药片,笑了笑,以前都是他盯着狄然吃药,想不到有天也轮到他。
奶茶杯是烫的,他手指放上去,疼痛酸意稍稍褪了点。
屋外世界狂风呜咽,噼里啪啦拍击着玻璃门,将游荡在空气中的雪花碎片刮到门上,敷上一层透明的白。
奶茶店的音响放着舒缓的音乐。
“我们曾流连在银色的月光
也曾让湖水泛起层层波浪
可我们如何穿越命运的漩涡
相爱的人啊怎能不悲伤
我可以为了你放弃所有欲望
也可以不顾一切奔赴战场
可我又如何逃脱上天的安排
亲爱的只要你把我记心上
当我迎来春风吹送的芬芳
多想你在我身旁和我徜徉
可当我身陷最寒冷的苦难
亲爱的我要你远走他乡”
陆川把药吃了,走进外面的风雪里。
手机铃声响起,是个陌生来电,他接了电话,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动也不动屹立在雪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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