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万年轻(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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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陌生男子脚步一顿,笑嘻嘻地过来搭住了白玉堂肩膀:“白小五,怎么说话呢,展大人这次可专程为了你来的。”
白玉堂冷笑着拍掉丁兆蕙的手:“赶明个五爷就在飞峰岭下立个牌子——猫与泥鳅不得上岛。”
云遥没忍住笑,一口茶喷了一地。
丁兆蕙肤色颇黑,看着健硕结实。模样虽是好看,与白玉堂和展昭相比,却仍逊色一截。
此刻他着一件单薄的短衫,头发利落地扎起,倒还真有些像泥鳅。
丁兆蕙被他拍掉的手一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成拳,朝白玉堂后脑打去。
白玉堂眼皮也不掀,侧头一避,漫不经心地撑着下巴:“说吧,找五爷何事?”
他们闹了一场,气氛没那么僵了,展昭才进屋,先是对云遥点了点头。
云遥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白玉堂瞥见,翻了个白眼,暗哼了一声。
“白兄,”展昭上前,从怀里摸出个东西,“这是你的吧?”
白玉堂懒懒地掀起眼皮,本是略略扫过,却愣住了。
云遥凑过去一看——那居然是一小截碎掉的刀,上边刻着一个笔锋潇洒遒劲的“白”。
云遥忙摸出自己身上挂着的玉骨扇。
这个“白”字与“风流天下我一人”异曲同工,一看便知是出自一人之手。
白玉堂正经了神色,接过那截刀的碎片:“是五爷的。不过怎么会在你这?”
“这展某倒是要问白兄了,白兄的刀,怎么会在皇宫大内出现?”展昭神色平静地望着他。
两人宛如针尖对麦芒地对视半晌,空气中蔓延开一股无形的威压。云遥看了看白玉堂,又看了看展昭,从白玉堂手里接过那截碎片。
刀是普通的材质,偏就是那个“白”字。
云遥脑海中闪过一缕一拂即逝的线索,她试探地问:“你怎么敢确定这刀是你的?”
白玉堂移开视线,未答。反倒是丁兆蕙屁颠屁颠凑过来,拿过碎片:“姑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白小五写字有个毛病,写完字习惯在后边点一笔。你看——”云遥顺着他的手看,果然,字的旁边有一个浅浅的点。因字是刻在钢刀上,不细看根本不显眼。
她忙看向玉骨扇,“风流天下我一人”七个字后面果然也都有浅浅的墨点。
她顿时有些无语——这什么习惯。
白玉堂不动声色地拉开凑近云遥的丁兆蕙,站到他们中间,神情淡漠地对展昭道:“展大人是怀疑五爷又去皇宫惹事?”他说的仿佛不是自己,不以为意,“这回可不巧,五爷有证人。云遥——”
冷不防听他叫自己,云遥仰脸看着他,正对上他的目光。
他笑了笑,一改方才的冷漠:“云遥,你说,这些日子五爷哪天不是与你在一块?”
这话说得暧昧。
丁兆蕙上下打量云遥半晌,末了移开视线,用手轻轻摩擦着嘴唇,像是在思考什么。
云遥却无比认真地回忆:“没有。”
她对展昭道:“展大人,他一直与我在一块,根本没机会去皇城惹事。”
展昭却安抚性地对云遥一笑,转而对白玉堂道:“并非展某不相信白兄,但凡展某有半点怀疑,今日也不会独身过来。只是……这是大人的命令,还请白兄随我走一趟开封府吧。”
他没说的是,那日他在进宫的路上,遭一黑衣人袭击。黑衣人与他粗粗交手几招,不过多纠缠,便掷出暗器——一片碎刃。
看见刃上刻的“白”字,他下意识想到了白玉堂,可与他交手这人又分明不是白玉堂,便不动声色地将碎片纳入怀中。
他吩咐了禁卫军严加巡查,翌日天明他回到开封府,将此事说与包拯。
谁料包拯竟还留着当年白玉堂大闹皇宫时做的打油诗,两厢笔迹一做对比,他心里有了三分考量。
直到今日过来。
一时想不出究竟是谁会陷害白玉堂——不过以他傲慢的性子,约莫江湖上树敌不少。许是打不过他,便用阴招陷害他。
展昭心里想得清楚,也做好准备白玉堂不会轻易随他去。却不料白玉堂面色不善地盯了他良久,倏地笑了:“五爷就随你走一趟。若要五爷抓住这个胆敢陷害五爷的,不扒了他的皮。”
陷害白玉堂之人的目的不知究竟为何,白玉堂在陷空岛,那陷害他之人不敢轻易上岛挑衅。可若他离开陷空岛,那人露出马脚就容易多了。
展昭松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却听云遥道:“你要自己去开封府么?”
“不然呢?”白玉堂斜睨着她,半开玩笑道,“你陪五爷去吗?”
云遥摸着下巴沉思:“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得和姐姐说一声……”她还挺想回汴梁城看看阿盈的。
突然,她摩蹭着下巴的手指一顿——想到阿盈,她就自然而然想到了钟闻,又自然而然想到那日白玉堂与钟闻在药庐外动的那一次手——若她没记错,白玉堂在那时碎了一把刀。
一切似乎都串联了起来。
可谁会没事闲的去药庐外捡刀片呢?
“啊——”她突然想到,能去药庐的,除了看病的人便是与钟闻不对付的人。可看病的人发现药庐成了一堆废墟,也不会再过去。但与钟闻不对付的,一旦发现药庐塌了,兴许会过去找找有没有钟闻留下的蛛丝马迹。
钟闻悬壶济世,唯一看不上他的便是——
符风。
“我随你一道去!”云遥倏地急切地扯住白玉堂衣袖,在一干男人惊讶的目光中急匆匆跑出了门,嚷嚷着,“我去和姐姐说一声,你等着我!”
“……”白玉堂无言中,竟还有一丝开心。他视线扫过丁兆蕙,落在不知正想什么的展昭身上,清了清嗓子,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女人可真麻烦。”
展昭瞥了他一眼,见他满脸得意之色,没理他。
丁兆蕙却吃他这套,贼兮兮地凑过来,一脸八婆样,哪有半点“侠”的风范。
“白小五,这姑娘谁啊?”
白玉堂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问这个做什么,是谁和你有关系么?”
“……”丁兆蕙吃瘪,也不恼,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座,“有关系啊。大哥与我都尚未娶亲,娘吩咐我们素日多留神好姑娘。这姑娘模样出众,性子也不错,是我大哥喜欢的样子。若年纪也合适,何不就给我大哥介绍一番呢?”
“年纪不合适了。”白玉堂皮笑肉不笑地拎着丁兆蕙后衣领,把他提起来,“人家是你祖祖祖奶奶。”
“哎白小五,好端端地你怎么骂人呢?”丁兆蕙嘟囔着,撸胳膊卷袖子,“你是不是想打架?”
“来啊,五爷怕你?”
***
云遥房里找了一圈,没见到云遇。问了管家才知道,她又去后山了。
云遥又疾步跑去后山,见云遇正给玉麒麟梳毛。
玉麒麟偌大的兽身蜷着,舒舒服服地靠着石头晒太阳,时不时舒服的哼哼两声。
“姐姐!”云遥远远便唤她。
玉麒麟听见她的声音,摇着尾巴和她撒欢。她一蹦一跳地过来,跪坐在玉麒麟身边,任由它用湿漉漉的舌头舔着自己的掌心。
云遇的脸上有着空前的宁静,一人一兽能在山上坐一整天,她撩起眼皮,懒洋洋地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嗯……”云遥斟酌着道,“展昭来陷空岛了。”
“这样啊。”云遇兴致缺缺,随口应到。
“姐姐,”云遥的手无意识地卷着玉麒麟一撮毛,将方被云遇理好的毛又弄乱,“似乎是有人陷害白玉堂,所以展昭要带他去开封府。”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么?”云遇头都不抬。
“展昭拿着白玉堂的刀碎片,我记着那把刀是断在钟闻手上的。”云遥道,“你说会不会是符风看那碎片上沾了钟闻的气息,以为是钟闻友人的东西,所以才拿着碎片去惹麻烦的?”
云遇的手顿了顿,动作没停,却抬起了头:“符风此鬼,我虽不了解。可他既然能与天化不分伯仲,又比钟闻稍强了那么一分,若真想要谁的命,约莫是懒得绕弯子的。且无论是不是符风……”她叹了一口气,复垂下头,“我眼下只想守着玉麒麟,也只有它才能感知到天化的气息。”
“姐姐,若真的是符风找麻烦,那白玉堂此去凶多吉少。”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云遇似乎不耐与她谈论这个话题,“我们……”
“我们早晚要离开的。”云遥暗暗翻了个白眼,“我懂我懂,你不要再教导我了。”
“小遥,姐姐是为你好。”云遇想要握她的手,却被云遥侧身避开,旋即云遥站起身。
她逆光站着,面上的表情云遇看得不真切,然而她的声音却清清楚楚传到了云遇耳朵里:“姐姐,你常言,凡人最是无情。然而我来凡间这么多年,遇到的都是有情人。先是酒坊的云婆婆,而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展昭,后来是三番两次帮我的白玉堂。哪怕是不甚相熟的徐庆、蒋平、张龙、赵虎他们,都或多或少帮过我们。就算我可以漠视其他人,我也总不可能不管展大人和白玉堂的。”
云遇皱着眉:“难道你不记得……”
“我记得。”云遥叹了一口气,像是散尽了所有的力气般塌下肩膀,“我记得那些砸了三山正神庙的村民,记得易子而食的狠心父母,也记得……当年欺侮过我们的人。可那些毕竟是少数。姐姐,人不能总活在过去,神仙也是。”
她说罢,周遭一时鸦雀无声。
云遇垂着头不言语。云遥看着她的发顶良久,温柔却异常坚定道:“我要和白玉堂去开封府。若能遇到符风,我会想办法问他姐夫的消息;若是遇不到,就当是陪着白玉堂一起走一趟。”
“你既早做了决定,又何必来问我。”云遇终是妥协了,“去吧,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
***
丁兆蕙带着展昭过来的消息不多时便传到了别人的耳朵里。卢方离岛查账,卢大嫂安心养胎,蒋平不知晃悠哪去了,赶过来的便只有徐庆和韩彰。
听焦能说展昭一脸讨债样地来找白玉堂,徐庆还以为他是来陷空岛砸场子的,拎着一双巨锤怒气冲冲赶过来,人未到声先至:“展昭,你来找五弟作甚?”
话音刚落,他便愣住了。
只见白玉堂正大咧咧坐在凳子上擦着新的钢刀,丁兆蕙一脸认真地研究那碗面条汤,展昭的巨阙剑立在桌旁,正悠哉悠哉地为自己斟茶。
三个人坐成了三角,好不和谐。
相比起来,徐庆才像那个要找茬的外人。
韩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半晌没蹦出一个字。
“韩二爷,徐三爷。”展昭抱拳道,“好久不见。”
“二哥三哥。”白玉堂眼皮也不掀,随口招呼,“我要和猫儿去一趟开封府,就不等大哥回来了。唔,大约得走几天,劳你们和大哥说一声。”
“干、干啥去呀?”徐庆磕巴道,“用我们和你一道去么?”
“噗……”丁兆蕙乐得见牙不见眼,“徐三哥,白小五可不需你们作伴。人家有佳人美酒作陪,还嫌你们这些大老粗一身泥腥味呢。”
白玉堂斜睨着他,敲了敲桌子:“说人话,不然五爷给你踢出去。”
丁兆蕙挑了挑眉,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不是,这咋、咋回事啊。”徐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看向韩彰,发现虽然韩彰眼里也满是疑惑,却不开口问。
他脸一黑,顿时明白自己被二哥利用了。
“没什么,”白玉堂懒洋洋地放下刀,在丁兆蕙贱兮兮问他“怎么不刻字了”时,从桌下横过去一脚,两人电光火石间在这狭小空间里过了数招,“有人上赶子找打,五爷去遂他的愿。”
得,韩彰知道,从白玉堂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他转向展昭,斟酌着开口:“展大人来此地,究竟有何贵干?是五弟又惹了事,还是官家看我们这些江湖草莽不顺眼,想要施施威?”
展昭谦然有礼道:“韩二爷无需多虑,只不过有件案子需要白兄帮忙而已。展某擅自登门,还望诸位海涵。”
他话音刚落,便见云遥耷拉着眉眼,拎着包袱,贴着门进来。
白玉堂打量她,咳了声:“怎么,你真要随五爷去?”
“嗯啊。”云遥见屋子里多了两个人,不仅有些纳闷,“他们也都要随你去么?”
“……”
徐庆和韩彰瞬间明白了丁兆蕙所言为何。
“当然不,”白玉堂站起身,接过她的包袱,“你姐姐同意你去?”他边说着边打量她的神色。
只见她眼里闪过一瞬的黯然,旋即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我都这么大啦,她也不会事事都管着我。”
两人说的旁若无人,徐庆掩唇咳了一声,道:“那个五弟呀,这什么,孤男寡女上路……”
“什么孤男寡女?”云遥不辩解道,“不是还有展大人么?”她又转向丁兆蕙,“泥鳅,你去么?”
“……”
只听“砰”地一声,丁兆蕙手中的茶盏竟被他生生捏碎。
他神色自然地将碎瓷杯放到桌面上,活动一番指关节,笑道:“爷自然不去。不过爷不叫泥鳅,爷有名字……”
“我知道,丁氏双虾么。”云遥忍不住想,怎么不叫丁氏双鳅呢?难道是因为他大哥像虾?
丁兆蕙怎么听怎么别扭,他狐疑地看向白玉堂,却见白玉堂神色如常地冲他挑了挑眉。
“算了。”丁兆蕙站起身,“人我好好的带到了,接下来的事,就得你们自己处理了。展大哥,有空来丁家庄坐坐,大哥时常念叨着你。”
展昭谦让几句,几人随着丁兆蕙一同出了门。
短短几步路,白玉堂心思急转——云遥要跟来,也不是不可,他有自信能护得她周全。
只是……
他看向展昭,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展昭和云遥中间。
他不大愿意看到展昭与云遥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
云遥被他莫名其妙扯开,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刚要发作,却突然想起今儿是他生辰——好端端的生辰过不了,倒是要随着官差去见官,谁也不会开心吧。
她看向白玉堂的视线里顿时饱含怜悯:“唉,我明白。”她拍了拍白玉堂的后背,“没事,即便不能在家里,不还是有我么?”
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不光是徐庆韩彰,连白玉堂都没听懂。徐庆非常及时地上前一步,问出了一众人心里所想的问题:“云姑娘,你说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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