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万年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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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这回来开封,每日不是忙着找展昭打架便是暗里进出开封府与包拯议事,自那日他带云遥去了一回迎宾楼后,云遥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有时云遥心情好去迎宾楼找他,却不是“那位公子前脚刚走”,便是“那位公子一夜未回”。如此错过几次,云遥也长了记性,索性安安静静呆在家里等他找。
酒坊的事不用她管,管也管不明白,她每日要做的除了窝在房间里看书,便是蹲在灶房里研究。
偶尔出门时还要提防着碰到在院中乱晃的赤蛇。
云遥明白赤蛇赖在酒坊不走是为了保护阿盈,便也没赶他,只与他约法三章:不许出现在她房间附近;白日她在院里时他必须要躲起来;晚上随意怎么晃,但是不能吓到外人。
所幸他非常有自觉,自那以后再也没在她面前出现过。
这日白玉堂终于闲下来,一大早来了酒坊,偏生云遥多睡了一会儿未醒,她睡前又会布个结界不许别人打扰。
白玉堂安安静静坐在花厅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没了耐心,去前院嘱咐阿盈,待云遥醒来,去迎宾楼寻他。
也是不巧,他前脚刚离开,云遥便被饿醒了。
她收拾完自己,也饿过了头,一时没了饿意,便慢悠悠踱步去找阿盈。
阿盈忙着对帐,眼皮都没掀:“你去找白玉堂,他能给你负责。”
云遥懒恹恹的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他过来啦?”
“嗯,叫你去找他。”阿盈笑着瞥了她一眼。
云遥眼睛滴溜溜地转,半晌,挑了挑眉,故作纠结的掩唇咳了声:“行吧,既然他都来找我了,我就勉为其难过去一趟。”
然她方转过身,阿盈便叫住了她。
“你要不要换身衣裳再去?”阿盈左手撑着下巴,自上而下打量她,“你们两个都一身白茬茬的,异常显眼。无论他来开封是为了做什么,就那一身白来回晃,想不惹眼都难。再者……”她顿了顿,似乎在犹豫着该怎么说。
云遥等了她片刻,见她仍是不说,便不耐烦地问:“再者什么?”
“啧,”阿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们俩凑一起,看着总觉不大吉祥。”
“那……”云遥沉吟着,“那你觉着我该换什么?”
“随意吧。”阿盈见云遥没有要打她的意思,继续看她的帐,“不要是白的就好了,但左右你穿什么,他都喜欢的。”
最后一句她说得轻,云遥没听清,也没问她,只回房一门心思研究穿什么好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云遥又慢吞吞出来了。
阿盈头也没抬,只听脚步便知是她:“换好了……”她说着转过头,一愣,面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你这是,要去刺杀谁?”
只见云遥换了一袭黑衣,纯粹到一抹花纹都没有,早间绾的发被她弄散,此刻只高高地束成一缕,用一根木簪束住,其余再无点缀。
黑衣衬得她本就白皙的面庞愈发白皙,清冷的气质被无限衬大,她不说话也无表情时,十二分的不近人情,整个人利落的像一个刺客。
云遥莫名其妙:“不是你说的两身白看着不吉祥,如此不是可以了?”
阿盈比她更为好奇:“你是怎么想到的穿黑呢?”
谁知她这么一问,云遥白皙清冷的面庞突然可疑地染上一抹淡红。
她干咳了声,眼睛不自觉地四处飘:“就……黑白无常就这么穿的,姐夫说过他们俩看着十分般配。”
阿盈忍笑忍得肚子疼,心里笑了一番这姐夫着实坑孩子,但见她死要面子,只得死命憋着:“你快去吧,耽误太久了。”
“是啊,我都饿过头了。”云遥甩了甩头发,皱着眉出去了。
阿盈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不由得心生羡慕:这一看就是被所有人宠大的孩子,不知疾不知苦的。
只不过……神仙可以和人牵红线么?
她不由得陷入沉思。
***
时近晌午,路边各式小摊早已摆好。各种香味混着一齐飘进云遥鼻子里,又勾出了她久违的饿劲儿。她一边快步走着,一边琢磨着过一会要白玉堂带她吃什么。
她左前不远处有一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公子,一身书卷气,斯文极了,身后跟了个机灵伶俐的小书童。
二人一看便知是外地人——约莫是第一回来开封,看什么都很新鲜,打量这个张望那个。公子还时不时垂头笑着和小书童说些什么。
因他二人容貌出众了些,云遥便不由自主多看了他们两眼。
那位公子侧头时正和云遥对上目光,脸颊一红,微微笑着朝云遥点了点头。
云遥也淡笑着回了一礼。
他们错过身,还未走出几步,云遥便听身后响起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不碍事不碍事,老丈您怎么样?”
她好奇地回过头,正见那位公子手忙脚乱地扶起一位蓬头垢面的行乞老人,小书童一脸愤愤地站在一旁,不满地看着老人。
这个老人,非常眼熟……
云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侧,突然想起,那日撞她的似乎也是他……
怎么他总撞人呢?
这个念头方出现在脑海,云遥便下意识躲在了身侧一个小摊之后。
老人颤巍巍地站起来,不住地对公子道歉。公子脾气好,又极其有耐心,微笑着目送老人离开后,转过身颇为无奈地看着小童,斥责他无礼,下回不可如此对待老人。
他连训斥人都是轻声慢语,令云遥莫名想到了白玉堂——希望白玉堂能多与这种人交朋友,哪怕能沾到半分他的温和劲儿呢,她也知足了。
小童一脸委屈地辩解:“又不是我撞他的,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公子教导他:“孟子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无论是谁先撞的,你年轻力壮,务必要尊敬老人,切不可因他是乞者便看轻于他。”
“……”
云遥听了两句,实在受不住——她想了想白玉堂一脸认真教导她的模样,顿时打了个激灵。
罢了,他还是毒一点吧,做个眼高于顶的耗子也挺好的。
她转过身,不远不近地跟上了那个颤巍巍的老人。
他腿脚不灵活,走得甚是慢,似乎全身重量都系在手中木杖上,看起来与其余的老人没什么不同。可云遥偏觉着奇怪——那日撞她的力度可不像是一个老人才有的。
远远地看他转了一个弯,云遥飞快地跟上,也拐了进去。
然而前方是一个死胡同,地上只摊着一堆破烂衣物,再不见人的踪影。她走过去,弯下腰,发现衣物里还有一缕假的白胡子。
她立刻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刚要起身,忽觉身后传来劲风,直朝她的脖颈打来。
云遥借着起身的劲儿翻了个身,避过朝她打来的拐杖。那人飞身踢来,曲指作爪,朝云遥肩膀狠狠扣下。
云遥眼也没眨,脚步几乎不动,直接以掌迎了上去。
那人眸中闪过暗喜,然而这层喜悦还没完全流露出来,他的表情便僵住了——有一丝极冷的寒气顺着他们相接的掌传到了他的身上,直逆流而上朝他心脉涌去。
他顿时要抽回手,却不料云遥一个单薄纤细的小姑娘力气如此之大,手掌翻转间扣住他的手腕,向后狠狠一掰,便听一声“咔嚓”响。
云遥顺势踹在他的腿窝,又是一声骨头碎裂响,夹带着那人的哀嚎,云遥看了眼那堆衣物,又看了看明显比小书童更年轻力壮的青年,不禁冷笑道:“怎么不接着装了?”
“饶命!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这是个样貌连端正都称不上的男子,贼眉鼠眼,鼻歪口斜,身上还隐隐传来一股馊味。
云遥一想起那日被这么个人触碰到腰,便一阵恶寒,于是手上忍不住添了力道,只把他的胳膊拧得咯咯作响:“好端端地扮成个行乞老人作甚?”
“哎呦,女侠饶命!您先松手,我说!我都说!”那人哀嚎着求饶。他手臂被云遥卸了,正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扭曲着,腿骨约莫着也不大好,小腿不断抽搐着。
云遥想了想,狠狠甩开手,放开了他——她也的确不想再碰到这么个人。方一松开,她就嫌恶地把手在帕子上抹了抹。
那人瘫在地上,像条虫子般抽动着。
云遥等了他半晌,不见他开口,便踹了他一脚:“哑了?”
那人低声“哎呦”,还能动的那只胳膊撑着地面,费力地翻过身。云遥嫌恶地别开眼睛,往胡同口走了几步,试图离他远一点。
然而就在她走到胡同口时,变故陡生——
“小心!”
她只听到一声低呼,还没来得及寻到开口之人,便眼前一花,被人猛地扑到了地上。
一枚飞镖贴着扑倒她的那人后背擦过去,带出一道血痕,钉在墙上。
云遥顿时怒了,也不管救她那人伤势如何,直接推开他。手一撑地,飞身而起,一脚狠狠踹在偷袭男子身上。
他蹭着地,后背狠狠撞在墙上,正要再打出一枚飞镖,完好的手却被一根长钉钉在了墙上。
这方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响起杀猪般的哀嚎。
云遥以脚卡着他的脖子,强迫他抬起头:“不是能耐么?怎么不继续了?”
他恶狠狠地盯着云遥,半点不见方才求饶时的唯唯诺诺。盯了半晌,他突然冷笑一声,一改凶狠,眼睛半眯着:“自那日一别,在下对姑娘可是念念不忘啊。今日能再见,着实有缘。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若尚未婚配,不如就跟了在下可好?”
云遥气得简直七窍生烟,脚下一用力,便见他口中溢出了血沫。
“姑娘脚下留人!”
“你是谁啊就来管我!”云遥怒气冲冲地看向声源,顿时一愣——竟是方才见到的斯文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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