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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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这事,还是得从许安阳说起。

许安阳其实打小就不是个爱听戏的，到现在也不是，但他的几段露水情缘,却都和唱戏的有关。

那时候,东郡还没有叛乱,小明台还是名扬天下的戏台之首,林霜降和林岁末，也都还好好活着，绝代芳华这四个字，也只有这对姐弟能担得起。

他第一次见到林霜降,是在盛都的惊鸿台上,东郡出了名的林家戏班子进京给太后祝寿，一帮王公大臣世家子弟皆被邀入宫看戏。

只十来岁的许安阳正是顽劣的时候，他当时跟着一帮的世家纨绔，趁着戏还没开场,直接闯进了人家的后台去胡闹。

后台很大,到处都是化了妆准备登场的戏子,装戏服的箱子和化妆的台子摆的到处都是,一起进去的世家纨绔,没一会儿的功夫,就都走散了。

许安阳便一个人逛着,小身板的他头一次进这种地方,好奇地两眼都看不过来,一时没注意，不知撞到了哪个人的戏服银饰上，一阵吃痛。

一抬头，却原来是个还未上妆的青衣,只刚换好了戏服。

只一眼，一貌倾城，般般入画。

“你是谁？”许安阳故作镇定，先发制人地问道。

“你又是谁？”那人反问。

他虽有几分心虚，但还是挺着胸膛嘴硬道：“是我在问你。”

“问我？”那人迈步上前，离他又近了一分，一张绝色的脸上满是凌厉，“谁给你的胆子？”

话音刚落，许安阳的手腕便被她捏住了，紧接着，他更是被硬生生地给拖出了后台。

“不该你来的地方就别来，当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人并不想和他多说废话，扔了他就走了。

十余岁的许安阳，便如此怔怔呆在那里，恍惚了将近有半个时辰。

后来戏开唱了，他站在台下，看着惊鸿台上的女人一步一曲，摇曳生姿，心里满满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骄傲与欢喜。

惊鸿台，惊鸿，他当时大逆不道地想着，先帝的周美人什么的他可没见过，这惊鸿二字，眼下与这台上的林霜降倒是绝配。

可惜还没等他思慕多久，林霜降就出了事，当众刺杀皇帝失败，被御林军万箭穿心。

混乱中的许安阳被母亲护在怀里，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的一举一动，直到她缓缓倒下，直到血流成河……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为了一个戏子跑去乱葬岗。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乱葬岗，忍着难闻的臭味，一步步地往里头走，途中看到好几个穿戏服的倒在那里，血肉模糊，他每看见一个，心就剧烈地跳动一下。

他顶了好几个时辰的烈日，终于快要撑不住了，他摇摇晃晃地望着周遭一圈的尸体，眼前越来越模糊，就在那时，他隐隐约约看到了林霜降染血的戏服一角。

他撑着身子往那个方向走去，拼命扒开堆在上头的几具尸体，终于顺着那片衣角找到了林霜降。

她再也没了往日的风光，凌乱的刀痕和血迹让整张脸都已经模糊不堪，许安阳抓起自己的衣角，在她脸上不停地擦拭。

林霜降脸上还画着当时的戏妆，厚重的脂粉和血渍被许安阳糊成一团，擦拭了将近有一炷香的时间，许安阳终于崩溃了。

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捂住了林霜降紧闭的双眼，在乱葬岗上嚎啕大哭起来。

有滚烫的泪珠不断落下，落在他的衣襟上，打湿整个山岗。

事情不胫而走的那天，他跪在家中祠堂，受着他父亲的责骂。后来又是禁足，又是大病一场，等这件事在家中揭过去的那天，他背着包袱离开了，独自去往当时正值战乱的东郡永安城。

他跌宕的一生，都是从那一眼开始。

千朝回盼，万载流芳。

可惜这只是许安阳自己的看法，在妹妹许安秋的眼里，因那个戏子所造成的一切，都是不好的。

一辈子都没能走出来的许安阳看不到的许多东西，她都历历在目，所以她不能叫自己的孙子也踏上这条路。

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丫鬟上前来通报，说是老侯爷回来了。

荆莫非回来了，两人之间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些。

许安阳再次搀住她，嘴里却还不忘絮絮叨叨道：“我看荆莫非那人倒是比你看得开，我待会儿就同他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