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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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泉寺是个好地方,地接南郡与盛都，即使是在万物萧条的冬日，也能做到满山的绿意盎然,欣欣向荣。

喻棠走在空无一人的山间小道上,放眼望去,满是生机,他的身后，无数侍卫守在灵泉寺四周，守着他们的太孙妃与她的青梅竹马见最后一面。

陶勉没有出现，这样的场面,他出现了也只是给自己心里头添堵,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夫人去看望她从前的旧情郎呢？

陶勉从来不是个大度的人，喻棠也不是。

他想起昨日在那间禅房里，赵青酌对自己说过的话，头一次,他跟一个囚犯有了共鸣。

“凭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她却要听家里的安排嫁给那个混蛋太孙？”

太孙是不是个混蛋暂且不提,但他说的对,明明是自己先来的,凭什么就要让给别人呢。

其实仔细想想,这个叫赵青酌的马奴可比自己幸运多了,好歹,他跟薄令烟还是心意相通,互相喜欢的，换做是自己，喻棠忽觉有些悲哀，他连自己在沈时璟心中的分量都还摸不清。

她是个热心肠的,不论碰上了什么都会想上去凑个热闹。看到人落寞，她会逗人开心，看到人开心，她会跟着开心，就连提前知道了喻黎科考不中，她也会提前给人家求个金榜题名的幸运符。

就是这副热心肠的性子，叫喻棠总是分不清楚，她对自己好是出于本能，还是出于其他的情愫。

“我跟她从小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小时候她在冯家的学堂听学，我就偷偷爬上冯家的墙头，给她送她最喜欢吃的点心盒子，她最爱的就是这些甜到发腻的糕点，家中大人总是不许她多吃，只有我会给她送满满的一盒，看她吃的满脸傻笑……”

“她还喜欢去小重山上踩雪，每每到冬日，我都会驱车带她去山上玩儿，小重山上的景比这还好看，那是盛都最好看的地方……”

“那时候她在山上跟我说，说她不想做什么薄家的大小姐，成天都得被人拘着，我就想日后我若是有出息了，我便要给她无忧忧虑的日子……”

做人最忌讳的就是追忆没用的过往，还没完没了。

于是喻棠出言打断了他，“可你现在只是一个逃犯。”

“呵——”那人好似对喻棠的出言打断很是不满，话语中不禁带了些讽刺的意味，“你们这些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里懂得老百姓从无到有的路有多艰难……”

赵青酌计划中的从无到有，是打算从军营开始。

薄家世代武将，他打小在薄家做马奴，多少也受了点影响，可自他跟着薄翌进到军营里才发现，一切都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

薄家的人，根本就没想让他活着回去见薄令烟。

早就被太子妃选中要做太孙妃的人，怎么能因为一个马奴而耽误了前程。

赵青酌第一次在军营里遭到暗杀的时候，还未察觉到这一点，他从未想过养自己到大的薄家，有一天也会起杀自己的心思。

可后来，他在薄翌一次次冷漠的神情和回复中反应过来了，再待在军营，他恐怕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他逃了，身上唯一带着的，就是当初薄令烟给他的半块玉佩。

当时的军营驻扎在盛都与东郡交界之地，赵青酌知道，盛都自己暂时是回不去了，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往东郡走，走水路。

于是他一路顺着东郡的母亲河衡河走，于嵩平县内河段时，碰上了当时满载人和货物的一艘船，他被人邀上了船，却没想到，自己即将和这艘船上的人一同遭遇的，是无尽的杀身之祸。

船上二十余人，除了他躲入水中逃过一劫之外，全都遇难。

片刻前还与他有说有笑的阿婆抱着刚满月的孙儿锁在角落里，二人脖颈处皆是一道长长的划痕，鲜血溅满了全身，下手之人利落狠绝，斩草除根，毫不留情。

赵青酌慌不择路逃了许久，等到他能沉下心来仔细思考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身上的玉佩不见了。

他知道，如今此事必然已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二十多条人命说没就没，任谁听来都是惊世骇俗的。

果然，他浑浑噩噩过了没几天，就听说朝廷下了令，派了大理寺卿陆大人和刑部尚书王大人一同前往嵩平县查案。

他知道，自己此时往嵩平县回去，就是找死，可他只要一想起薄令烟的玉佩掉在了那里，他就终日惶惶，满心不安。

最后他还是回去了，还撞上了正好来查案的朝廷官兵。

他自知百口莫辩，只能又逃，拼命地逃，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逃去哪里，最后精疲力竭倒下之际，他迷迷糊糊的眼神看到有人在向他走近，红黑底绣锦鲤的长靴是他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