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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区在顶楼天台,从这往远处看,城市的灯火如一条条项链,随意置于夜幕的绒盒中。
婚礼主色调是丁香灰,这是一种掺杂着淡灰的烟紫色,通透柔和。音乐响起,桑阳夏挽着桑玫入场。她笑着将哥哥的手交到谈和煦手里。小马达在一旁摇尾巴。
其实在婚礼前,谈和煦想象过很多遍今天的firstlook会是怎么样的。
他昨晚还做了个梦,梦见一转身看桑阳夏浓妆艳抹,穿了件婚纱,吓得他跌了一跟头。
谈和煦想了很多,然后真正扭头看到桑阳夏的那瞬,我发现他这时的模样并不陌生——这么多年了,他曾无数次笃定地朝他走来,然后牵起他的手。
桑阳夏走过来,给他带来了全世界。
致辞环节,桑阳夏轻笑地接过话筒,面向众人:“大家都知道我的身体情况,所以当初听我要办婚礼,多少都挺惊讶。”
“我也解释过了,我希望能再和大家开心聚一次。”
桑阳夏:“我记得吧,下决心办婚礼的那会我刚睡完午觉,小谈这个大傻子在旁边打呼噜,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那时年纪很小,刚上初中,一个人跑去外省学画画,难得回来过一次暑假。”
“我这人懒,喜欢过舒服日子,每当假期快结束时就舍不得离开家。我舍不得父母,舍不得爱扯着我裤子嚎哭,常与我打架的桑玫。”
台下的桑玫落下一行泪。
“暑假有好吃的,好玩的,阳光尤其灿烂……”他一字一句,但并不咬牙切齿,“但是再不舍还是得走。”
“我傻愣愣地数着日子过,终究是把日子数完了。”
“多年后再回想,我发现自己跟暑假道了别,但来不及跟一些人好好说再见。小时候总觉得来日方长,可我有时并没有等到‘来日’。”
“与亲人分别,与朋友疏远——这些事都在‘来日方长’的自欺欺人中发生了。”
“……”
桑阳夏沉默半晌,接着说:“就在那个刚睡醒的午后,我闻着小谈的味道,对自己说: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办场婚礼当做礼物吧。”他的声音很清澈透亮,“也请容许我任性一回,跟大家好好道个别。”
“大家都忙,能到场是我的幸运。这可能,我是说可能啊,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们其中某些人了——我万万没想到,自己刚过三十就得说这话。”
“人生无常,希望大家珍惜现在拥有的,抓紧时间追寻想要的。”他笑了。
话音一落,他的笑突然挂不住了。桑阳夏立在那掩面许久,在如此场合怪异地静默下来,仿若郑重地思考什么。
在所有人开始担心时,桑阳夏又重新开口了。
他转过身,深吸一口气:“谈和煦,其实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桑阳夏说出了这个最不可能的名字。
这三个字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连乐声都戛然而止,现场一片寂静。
谈和煦看着他的眼,想喊出电视剧中那句经典的:我可以解释。可他像是失声了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于这样残忍的欺骗,任何理由都不是理由。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碎了梦境,灰姑娘就被打回原形了。虚假的就是虚假的,永远成不了真。
“对不起……”谈和煦心里“突”的一下,本能反应就是把手抽回去,但是被桑阳夏牢牢握住了。桑玫也匆匆跑上前去,一言不发。
观众席上的贺兰山大气不敢出……
桑阳夏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既然早就知道,那么之前与谈和煦的亲昵又是怎么回事?装出来的吗?
现在突然说出实情又是想做什么?
其余的人也同样抱有这些疑问。
在全场的震惊中,桑阳夏处之泰然地笑了:“其实在座各位都不相信我能那么天真吧,光凭气味认人,生活了那么多年还分辨不出来?”
“我很早就知道了,头几天就知道了。”
许多人有预感,他娓娓道来的不会是个动听的故事。
他转向谈和煦:“第一次见到你时我是信的,那时候我精神状态不太好,闻到熟悉的味道便信以为真,像抓救命稻草一样。”
“然后第二天,我半梦半醒间碰巧听到护士们的对话,才知道和风已经走了。我再仔细一想,很容易将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
“你们就是怕我自杀,”桑阳夏苦笑“但我没想到连这种招都用上了。”
“那时候,我……我……”说到这,他背过身去抹了把脸,下一个字被眼泪堵住出不来。
“我真恨你们。”
桑阳夏将这五个字重复了两遍,第一遍义愤填膺,第二遍很平静如低唱浅斟。这份无人知晓的恨意,在时间长河中被沙土流水淹没,直至今日才重新被翻出,已经被打磨得圆润了。
“但我没有戳穿。我想恶劣地报复你们,你们这么对我,那我也陪你们玩玩。”
“所以你们肯定察觉到了,一开始我对你们态度很差,尤其是对你,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我一直知道你哥想分手,但我当时还爱着他。那段日子很难熬,眼睛瞎了,爱人走了,亲人也把我当傻子似的骗我。偶尔半夜惊醒,觉得非常迷惘。”
“出院后,因为报复心理,我让你搬过来照顾我,想看看这名陌生人能付出到什么程度。”
“那时候我觉得你挺可笑的,哪来的圣父,当演电视剧呢?自以为装得很像,实则破绽百出。虽然味道一样,但你骨子里跟你哥完全不同。”桑阳夏毫不留情道。
谈和煦:“阳夏……”
“小谈,你先听我说完。”难为他语气还算柔和。
“可是吧……”桑阳夏眨了眨眼,流泪了,“可是我居然慢慢爱上了你。”
“不是因为味道,只是因为你这个人而已。”
谈和煦愣住了,泪流满面。
“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包容我,鼓励我,我知道你为此放弃了很多,又学习了很多。你时常做些惹人发笑的事,但你打心眼里对我好。”
“对于爱上你这件事,当初我接受不了,一时想不通恨怎么变成了爱,爱上的居然还是和风的弟弟,所以有段时间对你阴晴不定。我纠结着,也忍不住翻来覆去幻想真正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感觉胸腔里被塞了个要爆不爆的气球。”
“所以我莫名其妙地,在几次你想要坦白的时候都糊弄了过去。”
“我是个凡人,对对错错,黑黑白白,很多时候分得并不太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后来我再回想当初的事,也冷静许多,试图理解你和桑玫的心态。”
“后来,你找回画材被人打,我忍不住亲了你。我不想再骗自己了。”他的话在安静的婚礼现场掷地有声,“我想抓住当下。”
“原本我想在求婚时对你坦白一切,但就在准备求婚的那天,我病倒了,被查出绝症。”
可惜还是错过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花一直就在身后,他闻得到那股芬芳,可是他回头太晚了。
“生病后我决定保守这个秘密。我想,如果你发现我爱的是你,没有把你当和风的替身,等我走了,你可能会更难过。”
“不如就将错就错,这样到了那天你会好过点。至少死去的不是你两情相悦的爱人。”
“怎么可能?”谈和煦声泪俱下,“你真是神逻辑。”
桑阳夏:“但是对不起,站在这里,我还是没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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