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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约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就动起手来了,神色一冷,皱眉道“请殿下息怒。”

他伸手想要拉开郁恪的手,郁恪却手上一用力,将楚棠拉到他身后,声音如凝冰“孤和国师有话要说,先走一步。”说完,转身便走。

容约落了个空,看着郁恪拉着楚棠离开,目光微微一沉。

楚棠回头看他一眼,轻轻摇头。

郁恪的力道不算重,不会弄疼楚棠,但轻易也挣不开。

黎原盛等人战战兢兢跟着。一路走到了紫宸宫。少年步子不大,似乎在迁就身后受伤的人。

楚棠看着郁恪的后脑勺,突然发现郁恪又长身体了,都快超过他耳朵了。

楚棠并不矮,一米八的修长身躯,加上一身清绝的气质,在娱乐圈一众高个子里说得上是鹤立鸡群。

但郁北的人好像也都挺高的。郁恪青春期还没过就这样,想来还有得长。

手腕一紧。楚棠回神,看向少年。

少年英俊的脸庞盈满了怒气,面沉如水“哥哥。”

“嗯。”楚棠从善如流,应付自如,“殿下不是认为臣有另立他主的意思,不愿见臣吗”

郁恪僵了一下,硬邦邦道“我哪有”

楚棠坐下,没说话。

郁恪悄悄看了看他的神色,平静无波,一如既往地看不出什么。

所幸太医此时赶来了。

郁恪看着太医给楚棠检查,在看到绷带染了红时,眼神又沉了下来。

楚棠不用看都知道郁恪的脸色了,心里微微叹口气,刚刚就快扳回一城了,现在这天平又要倒一边去了。

太医换了药,道“伤口稍微出血,止住就好了,国师的身体底子不错,又有太子殿下的补药养着,想必很快就好,注意以后不要动气。”

看来是将楚棠咳嗽当作动怒了。

郁恪听后,抿唇点头,道“好。”

太医走后,两人相对无言。楚棠是在琢磨该怎么和郁恪说他并没有动怒这小孩儿还在生他气,听到太医说他动气了,岂不更生气

却见郁恪紧了紧手指,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月容低着头进来,行礼道“禀告国师,许大人回来了。”

楚棠愣了一下,才想起她说的是许忆,便道“让他进来。”

月容道“奴婢方才说了,许大人说他在外面守着就好。”

许忆做事一向稳妥。楚棠本想让他进来问一问他这几天去哪儿了,听到她的话,点头道“也好。”

他看了看窗外的侍卫。除了贴身伺候的,宫里的宫女太监几乎都是生面孔。看得出,郁恪将皇宫里的人洗了一遍。

苦味儿飘了进来。楚棠抬头一看,郁恪又进来了,手上端着一碗药,后面还跟着黎原盛。

“下去。”郁恪道。

月容立刻道“是。”

黎原盛也不敢多瞧,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便弯腰告退了。

内殿里只剩他们两个。

楚棠眼前一暗,是郁恪在床边坐了下来,手中拿着瓷勺,在慢慢搅动碗里的药。

“臣自己来就好。”楚棠伸出手想要接过碗。

郁恪却避开了他的手,喂到他嘴边,语气有点冷硬“喝。”

楚棠一顿,还是任由小孩儿一勺一勺喂他喝完了。

看着楚棠乖乖喝完药,郁恪脸色缓和了不少,将碗放到一边,道“哥哥和容左相果真心有灵犀。他在御花园等你,你今天也刚巧去那儿了。”

楚棠道“同在皇宫,哪儿能从不相见”

郁恪又道“可哥哥在紫宸宫这几天,从不主动找我。”

他也知道楚棠这几天都在紫宸宫。

楚棠道“殿下若想见我,直接来便是,臣时刻恭候。”

一来一往,兵来将挡。

郁恪哼了一声“只怕哥哥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盼着离开这里。”

“怎么会。”楚棠说,“得殿下躬身照顾,臣不胜荣幸。”

郁恪看了一眼他,突然换了个方向坐,背对楚棠,像个在生闷气的小孩子,闷声道“楚棠。”

“殿下。”楚棠回道。

少年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郁恪听到楚棠平和的话,平复了下心情,起身,拿过桌上的锦盒,道“你看。”

楚棠眼睛微微一亮“殿下不是让人拿去内府了吗”

“哥哥若想要,我还能不给你吗”郁恪将锦盒交给楚棠,“我拿到字画,什么时候没给哥哥看过”

楚棠打开锦盒,拿出卷轴,解开丝带,缓缓拉开。

康氏评此帖“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今见真品,方圆并用,正书行草,一气呵成,形随势生。

“我多次将那些字画送与哥哥,哥哥都不要。”郁恪看着他,一手搭在楚棠膝上,模仿着楚棠当初说话的神态,眉眼平淡,声音平静,惟妙惟肖,“臣府中地方小,不如殿下的皇宫内府,能将宝物什袭珍藏,护它万古留存。”

看完之后,楚棠收好字帖,唇边不自觉勾起抹笑意“稀世珍品,合该藏好。”

郁恪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渐深“是,哥哥说的是。”

不说起八皇子时,郁恪还是那个温煦如阳、和颜悦色的少年,在楚棠面前言笑晏晏,粘着他说这说那,好似之前的争吵不曾发生。

这一天,暮色降临,郁恪嘱咐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紫宸宫。

安静下来的宫殿里,一个机械声响起叮行百里路半九十,隐藏任务兄友孝悌已连续几天卡在百分之九十的进度。希望宿主主动出击,早日完成,夯实帝王美名,拿到奖励。

另,宿主因公受伤,任务完成时将会拿到额外奖励。

楚棠听完,心底微微叹口气。

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他穿上衣服,走到门口。

一道身影飘如鬼魅,在他面前跪下“主人。”

“起来。”楚棠道。

月容看到他出来,连忙带人过来了“国师要去往何处”

许忆仰头看楚棠。楚棠轻轻点头。

月容只见眼前掠过黑影,就觉颈上一痛,晕了过去。许忆利落地接过她软倒的身体,放在柱子上靠着。

紫宸宫的人见到此幕,纷纷大惊失色,侍卫犹豫着要不要拔刀,太监宫女扑通跪下,挡在他面前,伏地哀求道“太子吩咐,国师身体有恙,万不可动气,求国师”

楚棠淡淡看他们一眼,银面具在月光下微微闪着冷光“让开。”

众人抖了一下,然后默默让开一条路。

楚棠走出宫殿。跪着的宫人只能看到他银滚边黑袍在风中扬起一角。

皇宫地牢。夜晚的风在这里外刺骨,不知哪儿的水声滴答作响。

狱吏看到他,心底一惊,赶紧迎了上去“拜见国师。国师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国师道“开门。”

许忆站在他身后,苍白着一张俊脸,盯着狱吏,看上去如夜里嗜血的阎罗。

狱吏咽了咽口水,忍着害怕,道“是。”他对身后的人挥手道“还不赶快开门”

一大串钥匙哗啦啦地响。

“带我去见八皇子殿下。”

“是。”

七弯八绕,最后在一个牢狱前停下。

八皇子伏在草床上,发丝凌乱,两眼无神,憔悴不少。听到响声,他无意回头,只听狱吏毕恭毕敬的声音,以为是郁恪,似个醉汉一样,道“太子有闲心,又来看臣兄了吗”

夜明珠无言照亮黑暗的地牢,清冷的嗓音响起,如泉水出石“八殿下。”

八皇子一愣,猛地回头。

国师站在那儿,明明一袭黑衣,却像无暇的羊脂明玉,是这污浊之地里唯一的亮色。

八皇子眼睛一亮,抹了把脸,走过去“国师身体可还好”

“比八殿下好。”楚棠淡淡道。

狱吏跟在身后,默不作声。

楚棠“打开门。”

狱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和他说话,连忙道“国师,这是太子殿下要看守”

“嗯,”楚棠不急不缓道,“我带太子口谕而来,放八皇子回府。”

狱吏惊讶,犹豫几番,还是低头了“但凭国师吩咐。”

重新看到外面的月亮,八皇子依然处在茫然中,他看向楚棠。

楚棠说“八殿下,城门外有沈三公子的马车在等你。”

八皇子低声问道“国师你为何帮我”

“我帮八殿下,便是在帮太子。”楚棠道。

地牢之上,是固若金汤的城墙,城墙之下,是一大片空地。

楚棠对许忆道“你送他出去。”

许忆正要说什么,又顿住了,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侧耳一听,凝色道“主人,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披坚执锐的御林军如铁龙般围住他们,昏暗的空地顿时亮如白昼。

众人让开一条道,郁恪负手缓步行至他们面前,眼神如同夜色,牢牢锁住楚棠“国师。”顿了一下,他看向八皇子,眼睛弯了弯“皇兄。”

宋双成在郁恪背后,对楚棠挤眉弄眼,大意是我有愧国师嘱托但我真的拖不住了

楚棠面不改色,施施然拱手行礼“太子殿下。”许忆跟着主人做动作,八皇子脸色僵白,机械地拜了拜。

郁恪慢悠悠道“老师好雅兴,与八皇兄在此赏月,为何不叫上学生”

“太子繁忙,怎好叨扰”楚棠道。

两相对视,楚棠淡定,郁恪眸色深沉。半晌,郁恪移开目光,笑了一下,意味复杂,突然出声道“黎原盛。”

黎原盛弯腰侯在一旁,听到此话,立刻道“奴才在。”

楚棠这才看到郁恪手中拿着一道明黄色的布帛。

郁恪没看楚棠,阴沉着脸将诏书扔给黎原盛。

黎原盛赶紧接住,打开一看,清清嗓子,宣读道“凡皇天之下,莫不尊亲罪妇沈式虽为非作歹,但皆已归尘土,孤念八皇兄痛失生身母亲,哀悼深切,故不再追责”

他抬头看了看剑拔弩张的现场,继续道“按当朝律令,皇子若到弱冠之年,需去边关历练。八皇兄封王领地后,持孤旨意,不日前往北疆雁门关。”

雁门关虽苦寒之地,但到底远离京都这是非之地,天高皇帝远的,八皇子既能摆脱沈家的桎梏,又能躲避郁恪的迁怒,是眼下对他来说最最好的出路了。

而且,郁恪居然还愿意给八皇子封王。原以为这些御林军是来抓他的,没想到是来护送的

宋双成目瞪口呆。太子刚才一直和他在一起,那他是什么时候写的那封诏书,他怎么没看到

不止是他惊讶,宣读诏书的人也惊讶,八皇子更是呆若木鸡,愣在原地,没有反应。

楚棠推了他一把“八殿下该接旨了。”

八皇子踉跄着往前走,回头看一眼楚棠,楚棠一如往常的疏离冷淡。

郁恪沉声道“老师料事如神,比学生先一步来接八皇子出狱,你我二人倒也心有灵犀了一回。”

“料事怎及殿下”楚棠淡淡道。

八皇子又转过头,往郁恪那里望去,刚好看到他甩袖离去的一幕。

“臣领旨,谢太子殿下。”八皇子跪下,磕头,“太子千岁。”

原以为是冒险劫狱的一夜,以八皇子接旨封王守疆告终。但难搞的还在后头。

两排侍卫笔直站着,灯火明亮,黎原盛守在跑马场口,倚靠柱子,帽檐越来越低,眼皮越来越沉,忽然一阵轻微的冷香传来,他一个激灵,猛地直起身。

楚棠依然是那身银边黑衣,看上去矜贵又清傲。

侍卫单膝跪下“拜见国师。”

“起来。”

黎原盛自责道“小的该死。”

就听国师道“去马厩牵我的那匹马过来。”黎原盛立刻道“是,奴才马上去。”

皇宫里有个偌大的跑马场,平坦草原一望无际,春季萌发,露水渐湿。

寂静的场上,一匹黑鬃骏马在黑夜里奔腾,如风如电,马蹄踏过草原,带起些微露水和草屑,空中萦绕着野性的气息。

少年骑在马上,一手抓着缰绳,如离线的箭般飞了出去。跑过一圈后,他慢了下来,拿起马肚上挂着的弓,从箭筒抽出一支白羽箭,迅速对准一处。

“嗖”的破空声,一箭射出,击碎了一块巨大的黑石,铁箭牢牢插入泥里。

他的手伸进箭筒,还要再射,却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手上一停,骤然勒马回身。

骏马前蹄腾空,仰天长啸。

灯火幽微处,一人牵着马在向这边走来。

郁恪眼眸一眯,像黑夜里蛰伏的豹子,危险又抑制。突然,他抽出一支箭,搭弦拉弓,瞄准了那人的方向。

楚棠停下,手上拉着缰绳。身旁那匹马受制于他,却乖巧又亲昵地蹭了蹭楚棠。

他的眼神淡然如常,安静地望着他,银面具泛着柔和的光。背后是皇城庞大的轮廓和无尽的黑夜,仿佛张牙舞爪着要将瘦削的楚棠吞噬掉。

还有他面前的自己。

郁恪手指一紧。

郁北每年都有春猎,大臣们都知道,他们的太子拥有一手好箭法,百步穿杨,例无虚发,深有开国先祖的风范。

少年的视力很好,借着月光,能清楚看到楚棠耳边那几乎隐没在黑发中的带子。

郁恪知道,只要他现在松手,就能射落楚棠的面具楚棠那张脸,至今只有他能这样明目张胆地看过。

可活在这世间,变数那么多,觊觎楚棠的人数不胜数,楚棠身边的人也那么多,他又哪能永远拥有这份特权

只要这么一想,郁恪的心就开始躁动,像打翻一大坛子的醋,灌进了自己的血液里。

他手中的弓箭慢慢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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