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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二世祖们只不过为镀金,因此很少能有人如我一般细致讲究,哪怕再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也会深刻探析出其后隐含的意义来。往白了说,我们这个散大夫,也无非就是搜集好小道消息,无事时用来讨圣上欢心,有事时便为兰台弹劾官员准备素材。

因此,我与兰台几个御史也交情颇深。

扯远了。

今日到奉议司应卯,明诚之并未曾给我小鞋穿,赌错了明大人对我态度的二世祖们纷纷把腰包掏了个底朝天——我也是进了奉议司才知道京师的二世祖们惯有小赌的传统,不论赌什么,总归是要赌一点,输了的人要自愿将赌注抵给赢家,若无赢家,便抵给被做赌的那人。我倒是没什么的,这帮二世祖出手阔绰,只是被他们笑一笑而已,我却又可以有好些进项了。

明诚之态度确实就那样,他对谁都那样,一副冷脸,除却谈论诗词曲赋经纬之论等,很少能有人与他多说半句无关的话。

两日很快就过去了。

又逢休沐,明诚之安顿好了司里的事务,众人签字离去时,他唯独将我叫住,“孟非原。”

我心头一紧。

“你也知道,司里缺人。”明诚之也不跟我废话,毫无铺陈,直截了当道,“我已向吏部报过,下次再来,你便与钟毓坐在内间外头吧。”

内间向来是明诚之自己的办公室,我与钟毓坐在内间外头,而奉议司里又副使空缺,难不成这意思是……我看了一眼明诚之,有些惴惴,有些惶恐,有些犹疑,也有些不安。

“我为一司正使,还是有权力提拔一两个得用之人的。”

明诚之瞥了我一眼。

这一眼却将我的心瞥回了原处。

各个司的正使自然是有权力提拔自己的副使的,明诚之让我与钟毓坐在内间外头,何况已向吏部报备,那自然就是提我们两人做奉议司副使的意思。只是这应该并不是他独独将我留下的理由,于是我道了谢,又庄重如宣誓一般的表明了自己一心一意只为圣上效力的心迹。

静默半晌,明诚之终道,“路室里有个女子自称是你的未婚妻,我把她接回来了,此刻已送到了你府上。”

路室。

未婚妻。

薛芳。

……

我脑子在短暂的混沌后反倒清明下来了,单论此事我确实该向明诚之道谢,但此刻我满心想的都是待会回去后我该如何与薛芳解释这一连几日都不曾去看她。

“既是未婚妻,你们迟早都要完婚的。”

明诚之又瞥了我一眼,难得的话多,“未婚男女同居一府极为不妥,今日你与她先叙叙,明日我派人去接她,送她到鸿胪寺何大人府上。何大人已答应将她收作义女,择良日为你们完婚。”

“多……谢明大人。”

我只觉得嗓子有些梗,话都说不利索。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心下是澄澈清明的,可偏偏就吐不出完整的字句来。明大人与何大人为我筹谋至此,我确实是该感谢他们的,可我却偏偏又意识到了自己心底那一抹怨怼,那一抹稍不注意就连我自己都会忽视掉的怨怼。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产生这样极端又莫测的情绪。

从三品鸿胪寺卿的义女,薛芳一步登天,想来就连我这奉议司副使也是托她的福才得来的。

我确实该感谢她。

于是我又想起了她送我的那个钱袋。

初入京师那年所历经的事情又如走马灯般在我脑中过了一遍,那深入骨髓的冰寒、若白手上的柑橘暖香、栖霞馆中的日日夜夜……一直到青衿给我送来她的那封亲笔信、跌落在地的吴道子复刻画集、九曲连觞与鹤鸣清音、拂袖而去的明诚之……最后我所有的思绪都停在了若白送去的那一幅《春色》上。

画中人胸口一抹晕染,如我此刻心头温热。

明诚之对我向来不放心的很,想必此次也不过是借何大人收薛芳为义女的名义从而在我身边安排一个监察官。何大人刚正不阿,薛芳忠贞刚烈,性情上果然如一对父女——明大人该也是下了心思在里头的。他自是做不到时时处处的都能提点于我,所以便把薛芳带了回来,让何大人认薛芳为义女,教其忠义良言,然后再择日为我们完婚。

他这般手眼通天,自然不会是这一天才得到我的未婚妻在路室的消息。

这么一转念我便平静了下来。

“多谢明大人费心。”我一拱手,“也多谢何大人费心。如此恩德,游新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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