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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溪跟着婆子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沓纸。
“二姐姐,你来啦。”赵沅咧嘴一笑,起身去迎她。
她这般态度,让沈如溪很不适。
几年来,在赵沅落水之前,她们一直不远不近,不咸不淡。
是姐妹,疏离冷淡的姐妹。
赵沅落水后,性情大变,亲近起人来。
脸上笑也多了。
她在府上几年,加起来笑的此处也不及这段时间多。
这般古怪,反而笑得沈如溪头皮发麻。
她身边的大丫鬟翠玉有段时间喜听市井杂文,回来就同她讲。其中就讲有人突逢变故,性情大变,乃是被惊魂夺舍之故。
想到这一折,她脸色都变了,把手里那一沓纸放到赵沅的书案上:“喏。”
“什么?”
她拿起那一沓纸,翻了翻,竟是一水整齐的《周礼》。誊者用心,字迹和她的还有几分相似。
“你帮我誊的?”赵沅扬了扬手中的字。
气氛有一种奇异的微妙。
“不要你还我。”沈如溪伸手去夺。
“诶,二姐姐,送出去的东西,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赵沅盈盈笑道:“那就多谢二姐姐啦。”
沈如溪看着她雪白俏丽的脸庞,突然觉得她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十四五岁的姑娘,笑起来都跟春日枝头的花儿一样。跟她计较什么呢。
“我是看如琰最近在府上禁足憋得慌,所以才帮你抄的。”沈如溪嘴硬:“等你慢慢抄,连靖安侯府的马会都赶不上了。”
赵沅眼睫一颤,轻轻垂下了眸光,重新抬起头向沈如溪一笑:“二姐姐真好!”
沈如溪脸兀的就通红了。
赵沅喉头微痒,轻轻咳了声嗽。
“不舒服就回去歇着,暮春的风最伤人。”沈如溪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轻哼道。
*
暮春的午后,天上的日头袒露无遗,温和的日光从天际洒下,照得满庭树影摇曳。
觅幽亭里挂了一尺剑,此时只余一杆空荡荡的剑鞘。
旁边是一座茶台,台上置有茶壶,两只杯盏,案侧的火炉上茶水翻滚,冒着水泡。
宋霁舞完一套剑回来,汗水淋漓而下,沾在他麦色肌肤上,整个人透出健硕英朗的气息。
“观元齐舞剑,不愧云海间。”沈乔拈须而笑。
宋霁取巾拭了把脸上的汗,用汗巾擦拭手中宝剑,不舍地归还给沈乔:“能得沈叔的云海间一舞,元齐之幸。”
“这可惜今日是在这半尺宽的庭院里,若能持云海间于战场上酣畅而战,才不愧对宝剑。”沈乔声音平静。
“老糊涂了的东西。”杨氏沉着脸走出来,拿起放在庭外石凳上的外衣走入亭中,将衣衫披在宋霁身上:“元齐年初受过伤,你有块破铁就忍不住拿出来显摆。若是元齐伤复发了,仔细我听你算账。”
老国公爷笑道:“英雄爱宝剑,你懂什么。”
顿了顿,又问:“你不是在张罗回洛邑的事,怎么过来了?”
杨氏便笑一声:“为什么?下午阿沅来找我了。”
她递过去一沓纸:“说是你罚她抄的《周礼》已经抄好了,让我交由你检阅。”
“哦?有这么快?”沈乔将信将疑,拿过那沓纸,翻了几下,瞧出端倪,朗声大笑。
“沈叔?”沈乔端庄自持,极少笑得这般——疏狂。
“你瞧瞧,我家这几个孙女也学会徇私舞弊了。”他抽出两张纸,字迹有几分相似,可不难看出,是故意为之,落笔的力道迥然有异,糊弄别人或许没问题。沈乔常年和笔墨打交道,一眼就辨别出。
他唇线略曲,神情间也散出几分笑意:“敷衍得近乎潦草。沈叔打算怎么处置?”
“元齐有所不知。”沈乔道:“阿沅到京城已经两三年,和府上兄弟姐妹日日同进同出,照理说情分当深。可这孩子和姝儿爽朗的性子不同,她敏感多思,又容易伤春悲秋,同姊妹们都冷淡得很。如今我和老婆子还在,姊妹间尚且如此。待他日我们撒手归西,她又有何人可依?
“如今再看,她落水未必是件坏事,至少她同姊妹亲近不少。人间至亲是骨血,他们姊妹互敬互助,也算因祸得福。”
宋霁沉默,只抬眼看着墙上挂着的云海间。
他忆起庄上赵沅搭弓引箭射向李承煦的模样。
杀伐果断的狠,干净利落的恨。
实在和沈乔口中那个敏感多思,容易伤春悲秋的女子联想不到在一起。
“沈叔,赵二姑娘之前,是否认识七皇子?”宋霁敛神而笑,唇角略略弯起,青山巍峨。
“不曾。”沈乔道:“阿沅之前一直在金陵,从未回过京,七皇子也不曾南下。接回京城后,她又常年养在内宅,不喜外出,自是不识的。”
说起这事,沈乔又道:“七皇子大度,我派人过府致歉,他还笑称无事。”
宋霁若有所思,只道:“赵二姑娘是无心之过,七皇子自不会计较。”
沈叔没必要骗他,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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