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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不歇,跑废三匹千里马,到底还是迟了,没能赶上殿下的冠礼。”
魏潜一身玄黑锦袍,正与姜与倦同游太液池,崔常侍在身后亦步亦趋。
魏潜容貌俊朗,眼中光辉浅浅,却是一抹遗憾。
他们年岁相仿,太子长他几月。
少年相识,同窗之谊,也曾同袍同泽。
后来蛮族侵犯大昭疆土,西楚雄踞一方,虎视眈眈,魏潜褪下士子服,放弃入仕之愿,承袭武侯爵位,毅然赶往即墨城。
一去五年。
战事稳定,才得以歇一口气,暂回盛京述职。
“无妨。”姜与倦道,“你的冠礼,孤能赶上便不遗憾。”
他们停在太液池畔,春柳依依,水中映出郎君容颜。
皆是长身玉立,深蓝温美,玄黑沉着。
魏潜眉眼舒朗,“臣在军中,看过殿下的来信了。却不知兄长如今身在何处?”
“孤也不知,”姜与倦道,“想来应是惬意,过着他想要的日子。”
世间很少有人能过想过的生活。
魏晓何其有幸?
辞了盛京,辞了繁华红尘,也一并辞去所有烦忧。
魏潜想起一事:“我以为,殿下会娶杜小姐。还道能喝上殿下的喜酒,没成想,却是扑了个空。”
挚友面带笑意,一丝戏谑在唇边划过,双眸如两泓清泉。
姜与倦却不由自主想到,白妗对他含笑的情景。
眼底闪过一丝阴沉。
可是很快就消失无踪,仍然和煦温良。
他徐徐一叹,“阿潜。你了解孤。在很多时候,为了达成目的,孤也用阴谋,也会算计别人。孤不是圣人。”
魏潜不知他为何说这番话,沉吟:
“可,天下臣民是这么看的。”
他们需要一个胜似圣人的储君。
“是。他们都觉得孤是君子,是天子的继承人,理应完美无缺。”
“可是孤,也会有私心。”
那一点点私心。
魏潜久久无话,春风吹着绵绵的柳絮,在二人肩头抚越,云清气和,波光粼粼。
他突然道:“殿下,此时骑射之赛应还未尽吧?臣离京多年,少与人同场竞技,倒是有些手痒。对了,去岁家父打造了一把铁弓,十分奇巧,若非力逾千斤,根本无法拉开。臣此次入京,也将此物一同带了来。”
“听阿潜如此推崇,孤倒想见识一二。”
姜与倦勾唇一笑,颌首。
到底是阔别多年的挚友,志趣相投,魏侯也不免露了些少年人的意气。眼中明亮,与他说那弓的妙处,转过身,却是一怔。
一拂袍摆,单膝跪地:
“参见陛下。”
“父皇。”姜与倦也躬身,拱手。
果然是一身常服的大昭皇帝。
陛下咳嗽两声,摆手,“魏小侯爷戍守边关多年,于我社稷有功,是大昭股肱之臣。不必多礼。”
而后看向姜与倦:“毓明,随朕到御书房来,朕有话问你。”
姜与倦道:“儿臣遵旨。”
陛下的目光隐含严厉,将太子打量一番,这才在大太监的搀扶之下,上了御驾。
魏潜疑惑:
“怎么?陛下要罚你?”
姜与倦摇摇头,还是崔常侍在一旁插嘴,将他一箭射落半月旗一事说了。
魏潜大为惊讶,他印象中的太子殿下,向来持重有礼,何曾做过这么…有失分寸的事?
难怪陛下要特意来宣,必然会被严厉训斥一番了。否则,御史台的弹劾,便会像雪花一样飞往金銮殿。
魏潜有些忧虑:“陛下恐会深责。”
姜与倦道:“父皇身体不好,孤一路听着便是了。”
哪知到了御书房,陛下搁了笔,却抬目笑道,“我儿,也有如此骄纵的一面。”
姜与倦微讶,抬首。
陛下,不,他的父皇眼底,有温暖的光。
后来史书评价昭文帝,称他一生虽多有积弱,重文轻武,却固本养息,减免赋税,两次赈灾卓有成效,是真正为民谋福祉的君王。
也为之后的昭徽帝能够创造开明盛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他是真正的仁君。
于徽帝而言,更是慈父。
文帝陛下一生唯一有亏,恐怕,只在那已落寂的芳华。
他两鬓已有斑白。
他也曾有鲜衣怒马时,心中难道不曾有一扫六合的伟愿?难道不想成就宏图霸业?
只可惜苍天不待、天命有归。
太子,是他一直以来就属意的继承人。
如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即将光辉大地。
他未尽的心愿,只能由他的儿子来延续了!
陛下初初流露此意,姜与倦立刻跪下:
“父皇千秋鼎盛,何出此言。”
陛下却轻声一叹。
“人生自古…”
似是不愿再说,他摆了摆手:
“待朕百年之后…”
“只需应朕一事…”
*
姜与倦从书房出来脸色就不好看。
陛下话里话外,有大行之意。
陛下,除了是大昭的国君以外,更是他的父亲。
御医不是说已有好转,食欲渐佳么?
他需要亲自去太医院询问。
将记录父皇病情的文册一一看过,他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父皇那些话,是心血来潮么?
他蹙眉凝思,院首领着各位太医下跪,恭送太子。
姜与倦跨出门槛,正要上轿,却见从丹墀处,缓缓走上两个人,其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刚刚转好的心情顿时阴霾。
二人见了他,也是一愣。
“白昭媛,”他皱眉,扫过少女,她身边站着年轻的小太医,被他一看,立刻跪了下来,头也不敢抬。
怎么又来一个,他真该把她锁在通明殿中!
姜与倦沉着声,“你不在东宫,到此处做什么?”
白妗惊讶。
有点心虚,太子怎么在这?
半个时辰前。
今儿真真是个艳阳天,佳节气氛还未散,到处都是喜气洋洋。
白妗换了衣服,思及一直喝的东西,想知道那些药到底有个什么鬼效用,便偷偷拿了一些,来向太医院的人请教。
结果走到半路,看见路边墙角蹲着个瘦弱的身影,肩膀一抽一抽,似乎在哭。
她本想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发现他穿着太医的深绿色长褂子。
“喂,你在干嘛。”
这人抱着头,肩膀窄小,像一棵绿油油的豆芽菜。
痛哭:“呜呜…呜呜…”
“你怎么了?被打了?”白妗蹙眉。
谁敢在宫里殴打太医?
豆芽菜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见白妗穿得很素净,以为是宫女。
他抹一把泪,“你不要管我,我死了就死了,反正一条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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