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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伊若其实温柔,并不会骂人。

但温柔之下,她也有自己的坚持。何如月身为行走的小辣椒,不怕粗人、不怕浑人,就怕苏伊若这样温柔的人。

又称:吃软不吃硬。

苏伊若转头望着何如月,羡慕她光洁的皮肤、清澈的眼神、无邪的笑容,突然羡慕何如月内心有激情的样子。

“我怎么会骂你,不可能的。就算上回把我骗去你家,我也没骂你啊。”苏伊若道。

“再也不会啦。我保证今天绝对没有骗苏阿姨,我家今天没别人。”何如月指天发誓。

话不能说太早。

十分钟后,何如月推开自家大门,大喊着:“妈,苏阿姨来啦!”

下一秒她就愣住了。

坐在院子里跟何舒桓下棋的,不是余刚又是谁!

苏伊若也顿时陷入尴尬,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何舒桓赶紧缓和尴尬的气氛:“你妈在厨房,快去帮忙,她一个人怕是要忙不过来。”

余刚也很有风度,抬头笑道:“好巧啊,又碰到苏同志了。”

苏伊若下意识就解释:“我……我不知道余局长在。”

“说明苏同志天生就有口福,今天嫂夫人又烧了好菜。”

苏伊若脸一红:“我去厨房帮忙。”赶紧就挽着袖子遛进了屋里。

见到苏伊若居然又出现,刘剑虹也是又惊又喜,当下就把何如月赶了出去:“去去去,你去院子里看你爸下棋,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又被嫌弃了。”何如月吐吐舌头,知道刘剑虹是想跟苏伊若说点悄悄话,笑嘻嘻地吐槽着,跑回了院子。

“这卤菜还没切吧,我来。”苏伊若接了手,熟练地开始干活。

刘剑虹赶紧道:“哟,你也系个围裙,别把衣服弄脏了。”说着她拿下挂在墙上的另一条围裙,从身后替苏伊若系上。

“你说怎么这么巧,又撞上了。如月可不知道今天余刚要来。”刘剑虹替自家丫头解释。

苏伊若低声道:“今天是我主动跟如月说来蹭饭的,实在是……太巧了。”

刘剑虹嘿嘿一笑:“这是不是就叫缘分?”

“别胡说。”苏伊若啐她,却不敢转过脸来,怕被刘剑虹看到脸上的红晕。

刘剑虹好心相劝:“也没啥。撞上就撞上呗,都是我们的朋友,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噗,买卖?”苏伊若被她逗笑。

“就差不多意思,你懂的。”刘剑虹一挥手,转身看炉火去。

“剑虹姐。”苏伊若声音细细的,似有些感慨,“你给我个实话,你觉得世均还在世吗?”

“这话你问了我十年,我已经不想回答你了。”刘剑虹道。

苏伊若黯然:“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炉火一跳,刘剑虹微微叹了口气:“那我也最后一次回答你,死亡证明不会乱发的。而且他要是还在世,怎么会不来找你?”

“啊!”苏伊若一声惊叫,捏住了手,一股鲜血从手上直涌而出,滴在砧板上。

“伊若!”刘剑虹当即冲上来,一眼望见苏伊若手指上切了老长一条口子,鲜血喷涌而出,显然伤口很深。

她立即捏住苏伊若的手,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将鲜血冲去,然后拉着她就往外冲。

“你这伤口太大,得缝针,赶紧去医院。”

“没这么严重,切菜而已……”话音未落,苏伊若的眉头已经痛得皱了起来。

院子里的三人,一看苏伊若手上滴着血出来,都惊了。

刘剑虹指挥:“舒桓你快骑自行车,送伊若去医院缝针,伤口有点大。”

“好!”何舒桓正要冲去拿自行车,才跑了两步,顿时反应过来,“哎呀,我自行车被老蒋借走了!”

“这老蒋!早不借晚不借。”刘剑虹气得瞪了眼睛。

“没事我捏一会儿就好,我自己去医院,让如月陪我也行。”苏伊若吸着凉气忍痛道。

余刚挺身而出:“我自行车就在外头,我带你去。”

众人觉得这果然是个好主意。

苏伊若看着鲜血滴滴答,心里也慌,也顾不得再推辞。说话间何如月已经从屋里拿了药箱出来,刘剑虹用纱布简单地包扎一下伤口,然后送她出了门。

余刚推着车过来:“我们就去二院?”

二院最近,自行车几分钟就到,刘剑虹赶紧道:“行行,就去二院,记得一定要打个破伤风啊。”

“要不我也去……”

何如月话音未落,被刘剑虹一把扯下:“帮我下厨,等下缝了针,你苏阿姨余叔叔不要吃晚饭了?”

一看亲妈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何如月如梦初醒。

哎呀呀,差点就当了电灯泡。

余刚已骑上自行车,嘴里喊着:“行嘞,苏同志你上来吧!”

苏伊若追上两步,轻轻一跃,就坐上了余刚自行车的后座。也不知是手疼,还是羞涩,反正没碰余刚,一只没受伤的手紧紧拉着自行车座垫后面的弹簧,维持着平衡。

“缝好针就回来啊,等你们开饭呢。”刘剑虹喊着。

“知道啦,嫂子等我们。”

余刚的自行车骑得飞快,最后一个字传来时,已经骑到了巷口。

“怎么回事就切了手,好像受伤还蛮严重?”何舒桓不解。

刘剑虹惊魂未定,长舒一口气:“就是说着话,大概走了神,一下就切了手,早知道下午就不请人磨刀了,菜还没切完,倒切了肉。”

“幸好老余在。不然这一路滴血到医院,得失血过度。”何舒桓认真地道。

被刘剑虹白了一眼:“家里这个医生是吃闲饭的?再没有工具,也不至于让人家滴着血去医院。”

何如月却只觉得头皮发麻:“不切菜,不切菜,这辈子打死我也不切菜,太可怕了。”

“反正有我这个亲妈在,你就尽管享福吧,不用你切菜,来陪我说话!”刘剑虹不由分说,把何如月拉进了厨房。

一进厨房,刘剑虹开始吩咐:“把烧好的两个菜放焐筐里,别等他们回来凉了。”

何如月赶紧照办,将两碗菜用盘子盖好,放进一个泡沫箱子,四周用旧棉袄塞好保温。这就是这个年代的保温箱。

刘剑虹小心翼翼地检查着砧板,舒一口气:“还好,卤菜没滴上。”

可怜苏伊若,被菜刀切了手,还记得立刻把手拎到旁边,避免鲜血滴在菜上。

刘剑虹将菜盛了碗,一边洗着砧板,一边感叹:“你苏阿姨啊,真是不死心,哎。”

“是不是刚刚就说这个了?”何如月问。

“是呢。她又问我,凌世均还在不在人世。你说这……”

何如月听了也有些伤感:“哀莫大于心不死。苏阿姨这就是不死心,然后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失望。”

“这么多年了,政府都发了死亡通知,落实政策的抚恤金也领了,这人还能从地底下冒出来不成?”

何如月道:“以前大西北那些农场,改造的犯人多,又经常有人员变动,错漏也是有的。最近好几个新闻了,家属都以为人死在了西北,没想到多年后,人又回来了。”

刘剑虹气呼呼:“就是这些新闻害了你苏阿姨。稀奇的事上才新闻,怎么可能出现在她身上。”

“哐”,她重重地将砧板放在桌上,听得出很为苏伊若不值:“人家搞错了死亡通知,不就找回来了?凌世均要还在世,放得下妻子,总也放不下儿子吧?怎么也得回家吧?她啊,就是想太多。”

何如月转身,拍了拍刘剑虹:“妈,苏阿姨这么大人了,自己会有主意的,你就别替她生这个气了。往后的余生怎么过,是她的自由,旁人不好多劝的。”

刘剑虹挖了一勺脂油开始润锅,一边忙,一边不忘教训何如月:“旁人是不好多劝,但你苏阿姨,我们一直是当姐妹一样处的。她也不会生我的气对吧。还有你!”

“啊,我又怎么了?”何如月吓一头,不知道为什么战火又烧到了自己身上。

“你是我亲丫头,你也得听我的劝!”

何如月哭笑不得:“好好好,你是我亲妈,你有什么要劝我吗?”

“好好工作,天天向上,别整天想有的没的。”

默。亲妈的教诲实在太高深了,何如月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苏阿姨啊,余叔叔啊,你们赶紧的处理好伤口就回来,就等着你们来救我啦!

数百米之外的另一条弄堂——古园巷,费家也在吃晚饭。

费家安静,没有客人,只有一家三口。

因为白天跟李千千通电话,商定了一件大事,费宜年此刻正心虚,看到父母心里就直打鼓,好像今晚就要下手偷户口本一样。

费敏才套了一件羊毛背心出来,问:“你妈新买的背心,怎么样?”

背心很好看,是电影里的知识分子穿的那种,费敏才虽然已是中年,依然相貌堂堂。费宜年下意识想拍拍父亲的马屁:“很好看,穿了很有气质。”

果然一听到儿子的夸赞,费敏才脸上有了笑意。

费宜年又道:“妈的眼光也好。”

正好孙樱端着饭锅从厨房出来,听到费宜年居然夸自己,倒是合不拢嘴:“哟,小年今天嘴上涂了蜜,平常要你夸一句可真难。”

嗨,这是儿子心虚啊。心虚了才这么批发夸赞。

一坐下来,孙樱先看了一眼费敏才:“天这么热,倒也不要这么着急穿上。”

“那不是因为你买的嘛。”费敏才笑道。

“脱了脱了,别溅了汁水弄脏了。”孙樱嗔怪道。

费宜年暗暗叹气,父母虽然感情不错,但最近老在自己面前秀恩爱,他也知道什么意思,就是刺激自己,想让自己觉得孤独寂寞,然后就落了他们的圈套,在身边找一个。

果然,还不到三分钟,费敏才脱了羊毛背心刚刚落座,孙樱开口了。

“今天你大阿姨来过了。”

“哦。”费宜年淡淡地回应着。大阿姨来,准没好事,一定是给自己介绍对象,费宜年心想。

孙樱又道:“你大阿姨说她前几天碰到老同学,老同学去宁州住了一段时间,才回来,这一见面,可高兴了,就凑一起说了不少……”

直接点,妈你不用这么婉转,反正最后肯定要绕到介绍对象上。费宜年暗暗想。

猜得真准。

“大阿姨说,她同学家女儿海城大学毕业的,今年刚刚参加工作……”

费敏才立刻配合:“哦哟,海城大学啊,啧啧,不得了,这小孩成绩好透啊。”

“谁说不是啊,爸爸是吴柴厂的总工程师,妈妈是保健站站长,虽然都退休了吧,但是家庭好呀,一看就是有文化有素质的家庭对吧。”

“这个家境是不错了。当然,关键还是看小孩本人!”

一听吴柴厂,费宜年倒是心中一动,不由停了筷子,望向孙樱。

孙樱却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儿子有了兴趣,心里高兴,赶紧顺着丈夫的杆子爬:“那当然,咱们不是那种势利人家,家境嘛,清清白白就行,关键还是看小孩。”

然后又转向费宜年:“你大阿姨看到照片了,很漂亮的小丫头,还在厂里主持表彰会的,听说沈市长都当面表扬她,说像专业的报幕员。”

费敏才假装第一次听到:“是吗?沈市长眼光高,能被他表扬的,那肯定厉害啊。哎,小年,我看这个不错,可以见见。”

费宜年心中一阵好笑,放下碗筷,正色道:“妈,你别告诉我,这姑娘姓何,在吴柴厂工会工作。”

“你怎么知道!”孙樱脱口而出。

果然就是,费宜年觉得事情简直匪夷所思,中吴的确是太小了。

“前阵去吴柴厂联谊,见过。”

孙樱顿时双眼发亮,兴奋地一把抓住费宜年的手,晃道:“哎呀,真的呀!你怎么没回来说呀!怎么样,有没有感觉?”

“没有……”两个字刚刚脱口而出,突然,费宜年心中一动。

现在快十月份,还有一个多月不到两个月,李千千就会来中吴,这段时间万万不能和父母对着干,必须跟他们搞好关系,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到时候才有可能成功地偷出户口本。

费宜年当即改口:“没有太深的印象了。依稀记得,是不错的姑娘。”

孙樱狠狠瞪他一眼:“就记得你的李千千,别的好姑娘也不多看看……”

话还没说完,费敏才已经拍了拍孙樱的手,给她使了个眼色。

孙樱顿时领悟,不宜操之过急啊,儿子今天居然愿意跟自己讨论其他姑娘,这就已经是进步了啊。

孙樱当即变幻脸色,堆起笑容:“不过联谊会嘛,可能灯光也不太好,下次约出来见面,深入地了解一下。”

说完,紧张地观察着儿子的脸色。

费宜年没有像往常那样抵触,反而温和地说:“其实吴柴厂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保健站的刘医生。”

保健站的刘医生?这又是怎么回事?

孙樱疑惑一秒钟,突然明白过来,这个刘医生,该不也是个姑娘吧?

她激动了,真的激动了。

看来吴柴厂这次的联谊,比自己想象的要有效果。不仅有何干事,还有刘医生,而且儿子还是主动提的刘医生。

嗯,一听就是厂医。厂医也是不错的嘛,起码是有文化的。

阿弥陀佛,果然自己的诚意感动了上天,这个不开窍的儿子对千里之外的李千千,应该是慢慢地淡了吧?

刹那间,孙樱想打自己的嘴。

刚刚干嘛还提李千千。她发誓,她再也不会让“李千千”三个字在费家出现,以免勾起儿子的回忆。

比起孙樱的大起大落,费敏才显然要城府深很多。

他往费宜年碗里夹了一筷子肉丝,故意很随意地问:“刘医生也是女的?”

瞧瞧,这就是领导说话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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