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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国营饭店的年代,去饭店吃饭是一件很隆重的事。
孙阿姨订的尤其隆重。
中吴饭店光听名字就赢一局,自然是当得起本市饭店代表的存在,是政府部门公务接待的定点饭店。
何如月和刘明丽来到中吴饭店门口时,孙阿姨已经热情地等在那里等候。她认识小时候的何如月,又在刘剑虹那儿见过照片,一眼就认出来。
“小何!”孙阿姨热情地喊。
但她没想到,一喊,喊来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何如月:“孙阿姨!”
刘明丽:“孙阿姨!”
孙阿姨呆了:“这……”
何如月挽住刘明丽的胳膊:“这是我表妹,刘明丽。我有点不好意思,带她一起来壮壮胆儿。”
“哦,小刘啊。”孙阿姨立刻眉开眼笑,还夸,“你们家的姑娘都这么好看啊。”
相亲这种事,一方害羞、再拉个来壮胆也常见,孙阿姨立刻就理解了。
不理解的想想饭店里坐的小哥俩,也就能理解。
孙阿姨特别玲珑,一边带着她们往里走,一边笑道:“还真巧了,我外甥也带了他堂兄。瞧瞧你们,还都挺面嫩。”
堂兄?何如月微微一怔,怎么觉得这个情节有点熟悉?
刘明丽却不管,她一听,一顿饭能认识两个小伙子,高兴啊。当下甩下何如月的手,挽上了孙阿姨:“还好还好,本来我不请自来,都怕孙阿姨怪罪呢。”
“怎么会!剑虹的侄女儿,不就是跟我侄女儿一样,说这么见外的话,该打!”孙阿姨笑呵呵的,跟刘明丽热络起来。
何如月服气。
明明她才是中老年妇女的最爱,从小的“别人家小孩”,可这一踏上社会,学霸光环就消失了,连孙阿姨都“叛变”了。
三人走上二楼,孙阿姨推开其中一个包间的门。
“就这里,我来给各位介绍一下……”
话音未落,只见里里外外四个人,齐齐愣住,又同时惊呼出声。
“费警察!”
“何干事!”
“费宜年!”
“刘明丽!”
孙阿姨震惊到。饶是她见多识广,什么饭局上朋友偶遇之类的见了不少,但这一共四个人,却个个都认识的情形,她还真是头一回见。
“你们……你们都认识?”孙阿姨差点就结巴了。
到底刘明丽,最是单刀直入,指着费远舟:“这位堂兄我不认识。”
费远舟:“我叫费远舟,宜年的堂兄。”
“我叫刘明丽,如月的表妹。”刘明丽笑语吟吟,看得费宜年有些慌张,一言不发。
费远舟生怕两位姑娘搞错,还解释:“宜年才是今天的主角。”
还是何如月最大方,笑道:“还是我来给孙阿姨解释一下吧。费警察来我们厂查过案,是我陪同走访的,所以认识。这位费……费宜年同志……”
她深深地望了一眼,将满腹狐疑压进肚子:“……他来过我们厂联谊,我和明丽都认识他。”
至于为什么一推门,费宜年直呼“刘明丽”,而没有先喊“何干事”,那就让孙阿姨自行琢磨去吧。
这解释简单明了。
“哎哟,哎哟,这缘分……”孙阿姨连着“哎哟”好几声,终于还是回过神来,招呼何如月和刘明丽坐下。
“既然大家都认识,那最好了,省得我一一介绍。”孙阿姨朝着门外大喊,“服务员同志,起菜啦——”
别看费远舟干刑侦,脑子灵活,为人却单纯。他一听刘明丽是何如月表妹,顿时想起何如月说要给他介绍表妹的事。
当时何如月还说:“回头我来约大家一起玩啊。”
没想到啊,这么快就见面了,但却是在这样的场合。
“我听何干事提过你啊!”他对刘明丽道。
刘明丽当即笑成一朵花:“是吗?”然后歪下脑袋,靠在何如月肩上,“我是住在如月心里的人,对不对?”
何如月哪里想到费远舟和费宜年竟然是堂兄弟,这下好了,原本还想着把刘明丽介绍给费远舟,让她远离费宜年的这个“不安定因素”,现在弄巧成拙。
人家才把堂弟给壁咚,还差点咚出花来,再介绍给堂兄,这剧情委实有点太狗血,何如月一时接不住。
但刘明丽是顾不上这些的。不管对面是一个男人还是两个男人,反正她就是开屏。
见刘明丽又跟自己腻歪,何如月也是微微一笑,不无揶揄:“心尖上,偏一点点都不行。”
一直沉默的费宜年终于说话了:“何干事的舞伴没来?”
刘明丽笑容顿时僵住,孙阿姨还在呢,费宜年这是玩什么?当即挡在何如月前头,刘明丽又绽开笑容:“如月的舞跳得不错吧,跟她舞伴那是珠联璧合,配合得天`衣无缝!”
费宜年笑了笑,居然点头:“是啊,很般配。”
孙阿姨听着不太对劲,问:“什么舞伴?小何会跳舞?”
何如月深深地望一眼费宜年,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费宜掉应该早在舞会上就看出来自己和丰峻有情愫,所以讽刺自己还来相亲。
可你呢?费宜年同志,你前天还跟刘明丽欲拒还迎呢。今天不也无事人一般坐在这里?
何如月倒是不怵他,只是不想让孙阿姨难堪。
于是她笑道:“费同志在说联谊会呢,我舞伴是我们厂的一名职工。费同志和明丽是搭挡,也跳得很好。”
一听是单位的联谊会,孙阿姨的神情放松了:“原来这样。你们年轻人啊,真会玩。”
倒是费远舟没心没肺:“何干事你会跳舞啊?”
何如月:“是啊,大学里不都会学吗?”
费远舟语气就很遗憾:“那是你们大学,我们警官大学一群和尚,女生很少,舞会什么的开不起来。”
孙阿姨一听,这终于是她可以插话的话题,笑道:“小何是海城大学高材生,念书真是像爸爸的哦。她爸爸就是高材生。”
刘明丽就心塞:“我爸爸也是高材生,我怎么就不行呢?”
费宜年突然抬眼:“你不是宁州卫校吗?不能叫不行,中专分数也很高吧。”
这是明目张胆帮刘明丽说话啊。
费远舟再单纯,也察觉出点什么了。看来不仅何如月跟自己没缘分,这位刘明丽姑娘跟自己也没缘分。
发愁,我的芳草在哪个天涯啊?
不过费宜年这回帮腔,倒是帮对了。这年头中专分数堪比重点高中,初中毕业能考上中专,也必定成绩不差。
孙阿姨心里活动起来。
她已经发现,费宜年似乎对刘明丽更有兴趣,这缘于他们之前就有接触。身为刘剑虹的老同学,刘剑虹的家世她是有数的。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积极主动地为自己外甥牵线搭桥。
眼前这姑娘,论长相,不输何如月,论学历的确要逊一筹,但不管怎么说,性格开朗讨喜,也是条件很优越的姑娘了。
几个人你来我往说话间,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
孙阿姨对了对菜单,验收完毕,居然就站起身来:“我今天的任务啊,就是来点菜。我本来就有事,不能留下来吃饭,既然你们都熟悉,那就更好了,你们年轻人多聊聊吧。”
“这怎么行,孙阿姨你好歹吃点垫垫肚子再走啊。”何如月道。
孙阿姨却坚持:“不了不了,我真有事,你们慢慢吃啊。”遛之大吉。
她所谓的“有事”,就是立刻去费家,跟孙樱汇报情况。
这包间的情况实在有点乱,她怕自己在这儿,孩子们说话拘束,理不清这乱劲儿,反而不好,不如让他们自己吃算了。
横竖她的任务就是帮助外甥相上对象,摆脱那个缠人的李千千。
孙阿姨一走,包间里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
费远舟头一个长舒一口气:“这下自由多了,我还是头一次在长辈眼皮子底下参与相亲……当然,不是我自己相亲,但也很紧张啊。”
何如月倒是毫不客气:“有什么可紧张的,我们俩个当事人都不紧张,不就是来走个过场嘛。”
这话,真是直接挑明了啊。
费宜年扬眉,本来应该很温和的神情,居然泛出一丢丢嘲讽的笑容。
他端起茶杯:“不管怎样,都要谢谢你愿意来走个过场。以茶代酒,我敬你。”
何如月一笑,也举起茶杯:“不过意外得知你和费警官居然是堂兄弟,倒也有意思。”
刘明丽已经笑吟吟地望向费远舟:“真可惜,你来我们厂调查时,我还没过来上班,错过了呢。”
被她这么望着一笑,费远舟差点一哆嗦,赶紧也举起茶杯:“那我也以茶代酒,为……”他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合适的说法。
“为迟来的缘分。”刘明丽娇嗲地补上。
费宜年当即皱了眉头。
这个刘明丽,不是对自己攻势很猛吗?难道她又看上了费远舟?
不是吧,不是吧,前天还那么主动把自己摁在墙上,费宜年还以为她对自己情有独钟。
难道不是?
何如月不太喜欢费宜年,便也没心思去研究费宜年心里的九曲十八拐,她等刘明丽和费远舟敬完茶,抓了个空问费远舟:“你们警队有没有教防身术擒拿术之类的老师?”
“有啊,擒拿和格斗。防身嘛……”费远舟想了想,“道理是相同的,老师都一样会教。”
“太好了,能请老师来我们厂里教吗?我们可以给教学费的。”
费远舟好奇:“你们厂怎么要学这个?”
何如月便把自己想在厂里办个课程,让愿意学的女职工来报名,不用很麻烦,来上一两堂课就行。
当然,她没说是因为家暴。
如果一上来就打着反家暴的名义,敢来报名学习的女职工一定不会多。那等于承认了自己被家暴。
这些女职工,有些是好面子,有些是怕报复,心里负担其实都挺重。
何如月早就想好了说辞,就说生产任务重,厂里经常加班,女职工要走夜路,所以要学点防身的本事,有备无患。
这理由一出,连费远舟也信了,而且还觉得何如月想得周到。
只有刘明丽明白何如月的用心,佩服地望着她:“我最最佩服的就是我表姐,能当我表姐夫的,真是有福之人。”
“去去去。”何如月啐她,“说说就不正经,来,吃鱼,今天这个鱼做得好。”
费宜年终于开始他的表演:“中吴饭店的鱼是一绝,在别处都吃不到的。”
“是吗?”刘明丽开心起来,夹了一小块,果然十分鲜美。
她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真的呢。费宜年你很会吃啊,也很懂?”
费宜年笑笑没说话,费远舟却开口了:“他啊,臭讲究,随我小叔,把我小婶手艺都给逼出来了。每回去他家,我小婶做的那一桌菜,跟饭店也差不离。”
刘明丽却夹着鱼,愁了:“那以后你爱人岂不是很辛苦?”
费宜年一怔:“为什么?”
“感觉要求很高的样子。还有厨艺要求啊?”
刘明丽差点就直接说“我不行”。
何如月一听这话倒是很高兴,故意道:“费同志应该不会吧,现在男女平等,为什么一定要妻子做啊?”
费宜年有点懵:“谁家都是妻子做饭啊。”
虽然何家也是,但何如月此刻绝不承认:“所以不公平。为什么菜不好吃就是妻子的责任,丈夫想吃美味,不能自己钻研厨艺吗?”
刘明丽点头:“对啊,我觉得如月说得对。”
费远舟一看这形势,没法达成共识啊,赶紧打圆场:“都对都对,谁有时间谁做对不对。”
“费警察说得对!”刘明丽笑吟吟送费远舟一个赞。
费宜年没有再反驳。
他素来都是温和的,偶尔的强硬也只是昙花一现。
既然这两位姑娘都这么觉得,那就这么觉得吧,甚至这位和自己有过亲密接触的刘明丽,也注定是短暂的偶遇。
她们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千千不会。
李千千是温柔可人的,她从小就学会了如何生活,她曾经依偎在费宜年怀里,像小猫一样,柔声说:“我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每天做你最喜欢吃的菜,等你回家。这就是我梦想的幸福生活。”
何如月将费宜年的走神看在眼里。
她可以肯定,费宜年有秘密,而且很可能是男女感情上的秘密。
她想起刘明丽说,费宜年接吻很老练。这是个身经百战的主啊,跟他学生般的俊秀外表,委实不太一样。
费宜年一抬眼,正正地对上何如月的目光。
不知为何,费宜年不怕刘明丽的热情,却总有点怕何如月的冷静。
他并不知道,何如月平常并非这么冷静的人,只是因为事关表妹的幸福,她才会变得敏锐和冷静。
似乎是被何如月望得心虚了,他突然又道:“不过你的舞伴不像会做饭的人。”
“谁说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何如月惊喜地转头:“丰峻!”
就是丰峻。当他为什么要问饭店呢,他就是来侦察的,哪个不怕死的,敢觊觎他的女人?
结果一看,不是一个,竟然是两个!
而且还是老相识两个!
是该露露脸了,不然你们都看不清状况。
刘明丽也是惊呼出声:“丰峻你不会是来监视的吧?”
说对了。但丰峻不会承认。
丰峻这回没有当她不存在,而是淡淡地回答:“不是监视,是来护送。等饭局结束,我送你们回家。”
费远舟倒是不介意,而且他久仰丰峻大名,站起来邀请道:“进来一起吃点?”
丰峻很有礼貌地婉拒:“不了。我在外面等。我就是想表达一下,何如月同志的舞伴,不仅会做饭,做得还不错。”
费宜年有点尴尬。
他做不到像费远舟那样坦荡地邀请对方,但又觉得自己在背后说人,却被逮个正着,多少有些没面子。
还是费远舟打了圆场:“哈哈,说明小年眼光不行。”
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听“眼光不行”四个字,费宜年当即一愣,下意识觉得这话是在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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