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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下一秒,费远舟和夏宏光发出异口同声的灵魂拷问。

“你怎么在这里?”

刘明丽看懵了:“你们认识吗?”

费远舟赶紧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夏叔叔,我继父。”

态度很坦荡,夏宏光立刻看得出二人关系不简单。

刘明丽一听,漾起明媚的笑容,伸出手:“夏叔叔好,我叫刘明丽。”

二人亲切握手。夏宏光解释道:“我陪同沈市长过来慰问,你们……”

瞧着刘明丽熟门熟路的样子,像是这家主人,但这家女儿明明在屋里,且刘明丽也不姓何,夏宏光自然纳闷。

“这是我姑姑家,我住这里。”刘明丽嫣然一笑,又问:“市长都来我姑姑家慰问吗?好大的排面。”

说话间还不由探头向屋内望去。

夏宏光又解释:“是过来慰问丰峻同志。应该快结束了。”

这话自然是不方便现在进屋的意思。刘明丽吐吐舌头,低声道:“市领导慰问丰峻居然来何家,看来丰峻这个春节是粘在这儿了。”

费远舟:我也想粘在这儿,但我不敢。

夏宏光何许人,市委机关的老司机,见多识广的人精。虽是继父,却也是从小看着费远舟长大的,一眼就看穿费远舟“我也想”的羡慕表情。

再看费远舟都进了院门,手里还巴巴地提着那个漂亮的行李箱,夏宏光心中了然。

正要再多问两句,里头声音嘈杂起来,众多脚步声响起,看来是慰问已近尾声,沈市长要转道下一家了。

夏宏光拍拍费远舟的肩,笑道:“小舟,晚上回家接受审问啊。”

费远舟红了脸,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却听刘明丽笑道:“原来夏叔叔叫你小舟,真好听。”

她眼波流转,眉梢眼角全是风情,望向费远舟的眼神都熠熠生辉。夏宏光看在眼里,乐在心里,眼见着机会稍纵即逝,他赶紧道:“小刘同志,有空让小舟带你上我家来玩啊。”

“嗯嗯,一定来!”刘明丽脑袋点得像拨浪鼓。

沈副市长他们已经从屋里走出,丰峻与何家一行人也跟着送出来,一见院子里的二人,刘剑虹乐道:“哟,明丽回来啦。小费你和明丽进屋等我们啊。”

夏宏光盯一眼费远舟。好小子,原来是老根据地了,真会瞒啊。

费远舟也想粘在何家,但他客观条件不允许。

丰峻那是堂而皇之,人家在中吴无依无靠,惹得何家二老爱心爆棚,直把他当儿子看待。费远舟就不一样了,你一家子和和美美的,人家也不好意思老留你不是?

在何家蹭了一顿午饭,下午又陪刘明丽去街上逛了逛,费远舟终于也不好意思再在何家蹭了,趁着天色未黑,赶回家去。

回到青枫桥,一看夏宏光平常开的车停在家门口,费远舟就知道,完了,真要被审问了。

果然见到宝贝儿子到家,史珍珠同志激动得两眼放光,像饿狼一般直扑上来,把费远舟摁在了八仙桌旁的长凳上。

“听说你跟一个姓刘的姑娘好上了?”

夏宏光在旁边看着他偷笑。

费远舟:怎么沈副市长就没多跑几家慰问,把你这么早放回来了呢?

“我倒想跟人家好,也得人家同意啊……”费远舟嘟囔。

史珍珠满面春风:“这个不急,有目标就好努力,就怕你没目标。再说了,我史珍珠的儿子,切,哪个姑娘看不上,就是她眼瞎。”

费远舟认真地想了想:“明丽的视力倒是很好,不可能眼瞎。”

啧啧,都不喊“刘同志”,也不喊“小刘”,直接称呼“明丽”,不是一般亲密。而且史珍珠听夏宏光说,这姑娘喊费远舟也是“远舟”,不像是“眼瞎”的样子呢。

“这姑娘在哪儿上班?听宏光说,拖个箱子,外地人?”

史珍珠心里好奇得要命,恨不得立刻让姑娘来家里见见,她大展厨艺的时刻就要到了。

彼时对外地人、尤其是农村人,联姻多有芥蒂,但费远舟倒知道,史珍珠是纯好奇,她绝不会嫌弃。

费远舟老实回答:“她叫刘明丽,父母在宁州,今天碰到叔叔的孙家弄何家,是她姑姑家。刘明丽在吴柴厂保健站当护士,平常就住在姑姑家。”

史珍珠眉开眼笑:“好好,听着就是个好姑娘。外地人没关系的,我反正过一年就要退休了,我可以帮你们带孩子的。”

这也太快了啊!

费远舟哭笑不得:“妈,人家还没接受我呢。”

夏芸在旁边眼珠转得滴溜溜,突然就起身,跑到费远舟房间,扬着那条刘明丽织的围巾就出来了。

“看,这一定是那个明丽姐姐织的。我每天就看哥哥偷偷摸摸地戴着,怕你们发现,回来就藏柜子里。”

费远舟腾地脸就红了,冲上去抢围巾:“你个小丫头,偷翻我房间东西!快还给我!”

夏芸咯咯地跑着:“上次你让我拿饼干我看见的,不是我偷翻的。”

一提饼干,夏芸更来劲啊:“啊对了,上次哥哥还问我哪个厂的饼干好吃,肯定就是明丽姐姐告诉他的。”

“关你啊!有本事别吃我饼干啊!”费远舟笑骂着,二人绕着八仙桌一边斗嘴一边跑。

夏芸哪里是费远舟的对手,不过是费远舟故意逗她,让她多跑了两圈。终于在第三圈时,费远舟突然一个急刹,转身就反扑,绕圈的夏芸收势不及,直接被费远舟包抄了后路。

“啊——啊——啊——”在夏芸的尖叫声中,宝贝围巾终于被费远舟收缴。

“这围巾还真不是我织的。”史珍珠发表鉴定意见,“针脚不怎么匀净,一看就是新手。”

费远舟脸红红地跑回房间,把围巾塞回被子里:“就是一团乱麻我也喜欢。”

再回到客厅,见到夏芸在向他做鬼脸,费远舟回了个鬼脸:“再这么皮,小心我不买饼干给你吃。”

夏宏光笑道:“今天我可邀请小刘同志上咱家玩了,人家小刘同志当场就答应了,这不人家还帮你织围巾,这可不是一般的心意,我看小舟还是很有希望的嘛。”

“答应了?”史珍珠双眼放光,“怎么没邀请她晚上就来啊!”

费远舟倒吸一口凉气:“妈,你也太急了吧。人家大清早就赶火车,多累啊,晚上肯定要早点休息啊。”

史珍珠撇嘴:“晚上喊你叔叔婶婶来吃饭,万一宜年带个女朋友来呢?咱家也有个漂亮姑娘在,才能不被他们比下去啊!”

“晚上宜年要来?”费远舟愣住了。

“对啊,他们不是每年都是年初三过来拜年么,年年都是在咱家吃晚饭啊。一年也就这一趟。平常啊,我这个穷嫂子也没什么招待,也就过年能尽尽心意了。”

虽说费远舟生父早逝,但史珍珠毕竟是长嫂,费敏才和孙樱年年礼数还是周到的。

眼见着费远舟情绪突然没了之前的高涨,史珍珠还以为他不喜欢自己的玩笑,便用肩膀拱他:“妈跟你开玩笑的啊,要比也不在这一刻。再说了,夏叔叔说,小刘比宜年的对象漂亮一百倍。”

虽然有点过于夸张,但听到夸刘明丽,费远舟也挺高兴。

“等会儿叔叔他们过来,你们别提明丽的事啊,八字还没一撇呢。”

史珍珠以为儿子害羞,挤挤眼睛:“知道啦。放心吧,妈有分寸的。”

史珍珠同志的分寸,看场合,激动起来偶尔就没分寸了。

傍晚时分,费敏才一家登门拜年。李千千没来,费宜年跟在父母身后,很有礼貌地跟夏宏光和史珍珠拜年。

望见费远舟,费宜年的眼神明显有一滞,随即变得阴郁起来。

长辈们寒暄着在八仙桌旁坐下,费远舟端了瓜子花生上来,放在桌子中央。

“每年都这么晚来,真是不好意思。”孙樱笑着拉了史珍珠的手。

史珍珠的场面话也是不遑多让:“你们是有事业的人,初一到初三都要各处拜年呢。理解的。咱们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

孙樱也开启商业互捧模式:“嫂子真是越生越年轻了,哪里像快退休的人。”

史珍珠幸福的心情咕噜咕噜冒着小气泡:“哪里哦,仔细看好多白头发,都在黑发里藏着呢。我就等着赶紧退休,让远舟给我生个孙子……不,孙女也好,我不重男轻女的,赶紧生一个给我趁年轻带带。”

终究是史珍珠女士按捺不住啊,虽然儿子不让说刘明丽,但儿子没有不让说美好愿望吧?

孙樱想起费宜年说过,刘明丽被费远舟抢走了,心中突然就起了疑心。越听越觉得史珍珠的话有所指,越看越觉得史珍珠倒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小舟有对象了?”孙樱问。

儿子关照过自己不能说!史珍珠笑着挥手:“我倒想呢,就是至今没见着影子。小舟你可加把劲儿啊。”

说着,还朝费远舟挤了挤眼睛。

这还得了,在孙樱看来完全就是挑衅啊,这是史珍珠胜利者的示威啊。

孙樱当即脸色一沉,又不好发作,只得低下头喝茶,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倒是费敏才并不很在意这些事,刘明丽虽好,但跑了就跑了,如果能和费远舟结合,那也是费家的儿媳妇,费敏才倒觉得,这把费家横竖不亏。

所以他没有注意两个女人的谈话,正和夏宏光聊今天沈副市长出去慰问的事儿。

“你每年也辛苦,春节也没的休息,跟着市长书记们东奔西跑的。这一晃,明天就要上班了。”

夏宏光笑道:“就这命,我这人啊也没什么想法,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小舟现在是不要我操心了,小芸要像宜年那么成绩好,以后考个好大学,我就心满意足喽。”

“我要考警校!”夏芸喊。

“去去去,警校苦死了,看看你哥整日单位加班。你一女孩子有福不享,自找苦吃。”史珍珠啐她。

倒是费敏才替夏芸说话:“嫂子这我得说你了,小芸有志向是好事啊。女孩子当警察有女孩子的优势,小芸又聪明又机灵,说不定就是当警察的好苗子,咱大人不要替她做主,孩子的路啊,还得自己闯。”

费敏才这话倒不是场面话,是出自真心。

最近他也好好思考了教育儿子的失败之处,费宜年从小太听话,一帆风顺不说,也事事都听从父母安排。

这样的性格,遇上一个李千千,完全不是对手,惨遭溃败不说,还被李千千挑动得以为自己能脱离父母的掌控。

倒不如一开始就遵从费宜年的想法,让他考自己喜欢的大学,读自己喜欢的专业,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即便错了,也是自己的选择,不至于和父母反目成仇。

孙樱当然听得出费敏才的弦外之音,加之刚刚被史珍珠气到,心里正郁结,狠狠地剜了费敏才一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眼见着差不多已是饭点,史珍珠进厨房炒菜,费远舟在旁边下打手,把之前准备好的几个凉菜端出去,夏芸则拿碗筷和酒杯。

趁着厨房只有母子二人,费远舟低声道:“妈,别荡漾啊,回头我再跟你细说明丽的事儿,总之在叔叔婶婶面前别多嘴。”

史珍珠听着不解:“我刚刚多嘴了吗?我没说她啊。”

“没有没有,妈没有说。”费远舟笑着拍拍她,“继续保持,别你儿子优秀,你就老夸,给你儿子留点脸啊。”

一直到锅里青菜泛了沾油的绿,史珍珠猛然发现不妥之处,嘀咕:“不对啊,平常小舟跟小年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今天怎么没说话?”

待要问问儿子,儿子却已经在外头招呼客人了。

除了夏芸,其余人都倒了些酒,互相敬了一番。史珍珠炒了一个菜端上来,也顺势坐下,跟大伙儿一起喝酒聊天。

孙樱生闷气,不怎么说话,费宜年是向来就话少,夏芸是小孩子,谨守大人说话小孩不插嘴的原则。于是桌上只有费敏才、夏宏光和费远舟聊得起劲。

主要是说市里的换届,别看夏宏光只是个司机,但市委大院的司机,最是消息灵通,就是费敏才这样的级别,也常常要从司机这里打探些消息。

不过夏宏光说,市里变动不大,但听说省里会有大动作。

费敏才不由心里就惋惜,若儿子没和李千千搅上,安安稳稳跟刘明丽谈恋爱,自己兴许还能从刘剑斌那儿打探些许动向,现在……

算了算了。

“今天我跟沈市长出去慰问,去了一处特殊的人家。”夏宏光道。

费敏才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是哪个老领导啊?还是特殊人才?”

“是一个年轻人,叫丰峻。”

顿时在座几个人,脸上神情各异,费宜年嘴角甚至抽了抽。

费敏才也敏锐地觉得,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夏宏光不会无缘无故提起。

“哦,这个孩子啊,我听说过。是h省邓副省长的亲生儿子,这不去年才认的亲嘛。”

夏宏光点头:“听说邓副省长想把他调h省去,这孩子不肯,非要待在中吴,当个小小的销售员。”

费远舟心想,这题我会答啊!但我不方便答……

憋着。

孙樱却忍不住:“我也知道这个丰峻,不肯去h省是因为他女朋友吧。他女朋友在中吴呢。”

夏宏光笑道:“原来孙主任也知道啊。”

“那是……”孙樱撇撇嘴。差点也是我家儿媳妇候选人呢,呵呵。

但孙樱还是把这句话给憋回去了,讪讪道:“他未来丈母娘和我姐是同学,听过一些。”

“真巧!”夏宏光大声道。

他未来丈母娘也是我家小舟的未来姑姑啊!夏宏光心想。

但夏宏光也得憋着。因为小舟说,不能提。

只能说些面上的事。夏宏光道:“看得出他很依赖女朋友一家,今天沈副市长慰问都是去的他未来岳丈家。所以啊,别说女大不由娘,儿大也不由爹。你看,当省长的爹他都不要。”

史珍珠根本不知道夏宏光说的就是孙家弄何家,就是遇见费远舟的那家。

她乐呵呵地道:“说明这孩子有志气。人家要在中吴自己打拼出头。”

孙樱不由嘟囔:“也不过是锅炉工出身而已,怕是有自知之明,不去h省丢他亲爸的脸。”

费敏才听出她的酸意,怕她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笑着圆场:“英雄莫问出身。听说这孩子还是很能干的,机械局有意重用他。再说,虽然邓副省长远在h省,咱们市里也会照顾他的,要不沈市长怎么会亲自上门慰问呢。”

夏宏光一击掌:“所以我说费秘书长洞察先机……”

他压低声音,以全桌人都能清晰听见的声音低语道:“有传言,邓副省长要来宁省……”

费敏才和孙樱当即互望一眼,孙樱急问:“当真?”

夏宏光道:“当然,九成保真。儿子不肯去,亲爸就只能主动向儿子靠拢,年后就能见分晓了。”

费敏才和孙樱又是互望一眼,一样的懊恼和沮丧,心照不宣。

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个点,邓芮如果来宁省,只会高升不可能降职,连平调的可能性都甚小。

所以,如果不是李千千死缠着不放,刘明丽就是自家儿媳妇,自家就能和省级领导成功攀上亲戚,这是祖坟冒青烟才能搭上的关系啊。

孙樱要吐血了。

当场。立刻。

史珍珠同志全然未觉,她只觉得这个秘闻有趣,比地摊上的故事书还好看。

“孙樱,你不是说他丈母娘是你姐的同学嘛,以后让你姐牵牵线,也算攀上点关系,好照应照应的。”

孙樱以为她是在损自己,脸色煞白:“那关系也太远了,犯不上。我们凭自己也过得挺好的。”

史珍珠被她平白抢白一通,有点纳闷。

这个孙樱以前是最玲珑的人,别说这层关系,就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她都能攀上关系,怎么突然这么丧气?

不过史珍珠脾气好,孙樱抢白她,她也不在意,还想着化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这倒也是,你们家也很圆满了,也不用再想那么多。是不是小年也有对象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非但没有化解,这还更尴尬了。

费远舟赶紧给史珍珠夹一筷子菜:“妈您先多吃点,别只顾着说话,待会儿你还得去烧汤呢。”

史珍珠浑然未觉:“汤已经炖上了,等下吃饭时候端出来就好。”

而且她特别执着:“老夏说在你家见着小年的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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