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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虽是帝王寝宫,皇帝却也时常于东偏殿这儿接见朝臣,若说与宣政殿议事有何分别,那可能是:宣政殿处理国事,紫宸殿处理家事。
西偏殿那边则是皇帝歇息的地方,前后共有明暗六间屋子,依着皇帝的心情择选在哪里安置,提名挂匾的只有两处寝间,北面的青霄堂和靠南的碧落堂,曾有嫔妾闹过情绪,不愿躺在旁人睡过的床榻上侍寝,恃宠生娇便是从这里起的。
太子站在原地,情绪毫无起伏,当悠悠唤晋王第一声“王爷”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事情不妙,徐皇后可能会脱罪。
他倒没有想象中失望,又不是没经历过,如同对簿公堂般的境况,本就是八仙过海,各凭本事。
若非要让太子挑出些许悲观来,便是往后中宫定会变本加厉地对付他,不过经历今日之事,应当会让徐皇后安分好一阵子,几日都好,便当是聊胜于无。
皇帝再次沉默,与其说是审视,倒不如说是纵容——向来如此。
方院使带着两个吏目给皇帝请安,皇帝大手一挥,他们起身去给徐皇后请脉,并用薄荷叶药包放在她鼻下,再略施银针,即便是凤体之躯,御医面对的时候,几乎是一视同仁。
皇帝终于开了口,却是问太子在想什么。
身为帝王难道不应该坚决果断么?太子对此竟是有些失望。
燕廷晟两岁时被立为储君,自十五岁迁居东宫以来,他从未将对宸惠皇后的思念之情表露在皇帝面前,眼下表达一次又有何妨。
太子垂首,声音掩着悲戚,更像是有感而发:“方才看到母后误以为六弟遭遇不测而痛哭,儿子便想——倘若母亲现在还活着,如果儿子今日死了,母亲会不会比母后更为难过?”
他用“母亲”和“死了”两个词语,略过他母亲也是皇后身份,还忽视他若死亡应当视为“薨”,甚至于话语里暗喻别层意思——假如他死了,徐皇后不会难过。
谁不想活命,谁不想活的更好?
可想要更好的生活,也要量力而为,中宫替亲生的皇子觊觎太子的位置,他就该坐以待毙等着被废储么?
绝无可能!
皇帝胸口发闷,即便事情过去很多年,宸惠皇后的死,永远是他心中的最痛。
皇帝眼中浮起的悲伤不比太子少,唇角却噙着一丝和煦的微笑:“你母亲若还活着,她是慈母,那般善良,不知会不会将你宠坏?不过也说不准,她待人偶有苛求的时候,许会更加严厉的要求你,必让你远胜于朕。”皇帝叹息,他曾对元后说过,他们的孩子是天之骄子,可以为所欲为,那时的他是多么期盼她所生的孩子,无论男女,必要将世间最好的东西捧到他们娘俩面前,却是阴阳相隔再无机会,“待会儿你到玄武殿看看你母后的挂像,将青唐也一并带去。”
“儿臣知晓了。”太子深吸一口气,气息凝噎,勉强没让自己发出梗咽之声,越是这样,越发让皇帝心如刀割,造成如今的境况,皇帝怎会无错。
银针刺入徐皇后手上的合谷穴,她缓缓睁开眼,满目茫然,待看到身边跪着的晋王喊她母亲,她既惊又喜,更以为是梦中相逢,徐皇后泪流满面,有点儿不敢相信,紧紧抱着晋王说对不住他。
方院判收了针,对皇帝拱手道:“皇后娘娘只是急痛攻心,才引发暂时的昏聩晕厥,现下已没有大碍,但是近日不能够再受刺激,臣唯恐娘娘的身子吃不消。”
她不能受刺激,他人便要替其承受么?
皇帝微微颔首,裁酌道:“国师曾言,六皇子成年前不宜留在长安,如今倒是应了国师的话,无端惊扰了自个儿的母亲,实属不应当。”皇帝的目光在桌案上逡巡,似是在找什么东西,却是遍寻不着,“既是有所忌讳,晋王还是早些回金陵去吧。”
徐皇后闻言如坠冰窟,不顾仍旧虚软的身躯,步伐趔趄地走到殿中跪下:“一切都是臣妾的错……”
悠悠在旁扶了徐皇后一把,怕她不知事情已有逆转,更不愿他们的苦心经营功亏于溃,轻声说:“娘娘,王爷待奴婢很好。”说着,用手在自己的小腹上划了个圈。
殿里既有御医,皇帝又发了话:“替这个奴婢诊脉,看看是否有孕。”
徐皇后虽困惑不解,却觉得悠悠定是在她昏迷时说了什么话,从而变更了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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