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入v三合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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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艾兰德签约,君念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慎重选择。

最初，她因为过去的心理阴影，极度排斥编辑,哪怕艾兰德已表现出最大的诚意，她也不为所动。

后来,她被《新芽》的退稿所打击，这让她意识到,也许自己的确该找一个更了解这个世界规则的合作者。

直到最后,她尝试把稿子投给了艾兰德介绍的《长风》，原本没报太大希望,没想到真的过稿了,这让她重新考虑艾兰德的话。

艾兰德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特别对于需要集中注意力在创作上的文者，如果被太多的日常琐事所分神,意味着他/她在写作上花费的时间减少。

对此,君念很赞同。

穿越前，她就是耗费了许多额外的精力在写作之外的事上，比如租房到期房东不续租,又比如常合作的杂志社关门不得不另寻他处，诸如此类的杂事屡屡打断的创作思路,让她无比厌烦却又无可奈何。

况且，与地球不同，这个星系还存在着“文力”这种玄之又玄的玩意儿,这固然能提高创作者的地位，但也意味着竞争的加剧。

君念不怕竞争——她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自己的实力，但她不喜浪费太多时间在无意义的等待上。

她相信自己是能够成功的,但如果仅凭自己的力量，那一天可能要到很久以后才到来。

别的不说，如果这回她因为《忏悔》被洛塔星文坛封杀，那她想要继续创作，就只能耗费大量时间金钱精力搬到别的星球上了。

而艾兰德先后通过两次考验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他有能力替君念摆平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龌蹉，也有足够的眼光，这样的一个合作者，君念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搭档。

这个词对她而言有些陌生。

但她觉得未尝不可尝试一次，给艾兰德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希望那人不要让自己失望吧……君念单手托腮，目光无意识地飘着，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晃动，心脏骤然慢了一拍。

“你——”

“我敲门了，但没人应，我看门开着，担心出什么事，就进来了。”不待君念发作，艾兰德率先无辜辩白。

“……”

有理有据，叫人无法辩驳。

“药按时吃了吗？”艾兰德问。

虽然这个问题容易引起歧义，但君念知道，艾兰德是好意。

他所说的药，是一种精神类药物，需要长期服用，有利于调节文者的精神状态。

据说有不少文者都在长期服用这类药物。因为写作是一件很费脑力的工作，而且大部分文者容易受到种种因素影响，使得精神状态不那么稳定，严重的说不定还会导致精神崩溃。

这种药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卡文等不良因素带来的焦虑情绪，可以说是居家旅行必备良药。

据艾兰德说，像上回君念遇到文力反噬的情况其实是很危险的，对她的精神力伤害很大，所以那段时间君念时不时会出现头疼脑胀、恶心呕吐等不良症状，连正常生活都难以继续，更别提写作了。而如果她那时能够服用这类药物，至少情况不会那样严重。

这么看来，有一名专属编者，也没有很糟糕不是？

“吃了。”君念下意识点头，随即又觉得不大对劲。

如果只是为了有没有按时服药这种小事，艾兰德是不会轻易来打扰她的。他明知道这是自己固定的写作时间还出现，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君念：“《长风》发行了？”

艾兰德点头，神情看不出喜怒。

君念：“反响不好？”

艾兰德略一停顿，再次轻轻点头。

两人皆沉默下来。

半晌，君念方觉嗓子有几分干涩，拿起桌上的水杯，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杯已空。

“我来。”艾兰德很自然地接过水杯，为她倒满。

“不理想吗？”君念捧着水杯，仰头饮了一大口，仍觉得口干舌燥。

随着她的动作，不小心溅出的细碎水珠沿着外杯壁快速滑落，在杯底凝聚，最后不堪重力作用，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留下一抹深色的水痕。

君念皱了皱眉，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突兀的颜色，又一次问：“很不理想吗？”

艾兰德走到她面前，鞋底恰恰掩盖了那抹水渍，他半撑在桌面上，定定地看着君念。

“你……”君念突然感觉呼吸有几分局促。

“是不大好。”艾兰德轻声道。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回答，君念反而觉得一阵轻松，仿佛一直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头消失了，有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感觉。

她突然笑了，伸了个懒腰，懒懒散散道：“其实我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艾兰德原是准备了一肚子安慰人的话，见她这样，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

“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艾兰德也跟着勾起嘴角，淡金色的眼睛里闪过精芒，“毕竟还有我不是？有我在，这都不是问题。”

“……”君念像往常一样，默默翻了个白眼。

艾兰德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跟平时一样，嘱咐她记得按时用餐吃药，晚上不要熬夜到太晚。

没人注意到，地面上那抹水痕由深变浅，慢慢蒸发而空，不留一丝痕迹。

***

艾兰德说《工匠》的反响不大好，其实是委婉了。实际情况是，《工匠》的发表，就像是一滴水投入海水，立刻悄无声息，泯灭于浩瀚的大海中。

《忏悔》的奇迹并没能再一次上演，因为这回，君念最忠实的读者群体——大学生，对《工匠》毫无兴趣。

洛塔大学，博知社。

距离新一期的读书会没剩多少天了，从社长到社员，又在为读书会的选题而苦恼。

“唉，谁叫咱们上回的读书会太成功了，总感觉这次不管选哪部作品，都不如《忏悔》得劲。”小胖子凯瑞恹恹地趴在桌上，面前摆着一堆新发行的杂志，只觉头大如斗无从下手。

“要是念自在大大有新作品发表就好了。”其他人也跟着唉声叹气。

“那个……”害羞的莉莉怯怯举手。

在众人的注视下，莉莉的脸更红了，磕磕巴巴道：“其实，念自在大大好像是有新作品发表来着。”

“什么？！”众人大惊。

“真的假的？我可是把《新芽》翻来覆去翻了好几遍了，没看到呀。”凯瑞难以置信道。

“因、因为……”

莉莉正想解释，就见社长站了起来，神情十分复杂。

“那是因为，念自在的新作并没有发表在《新芽》上。”

“那是在哪？《柳丝》？《号角》？还是……”凯瑞一连数了好几个刊物的名字。

“都不是。”社长的神色越来越古怪，“是在《长风》。”

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

“喏，就是这篇《工匠》，你们自己看吧。”社长虚弱地挥了挥手，他刚从震惊中走出来，需要缓一缓。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仔细看完那篇《工匠》，凯瑞咽了咽唾沫，抓了把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小心翼翼问道，“会不会是重名啊？”

众人都用一副“你在做梦吗”的神情看着他。

凯瑞：“……”

“为什么念自在大大会写这样的小说啊？通篇读下来枯燥无味，看完了都不知道到底想表达什么。”

“所以才会发《长风》这种老年人读物吧？现在谁会喜欢看这种小说啦，还是《忏悔》那样有思想深度的比较吸引人。”

“唉，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觉得有点失望……”

博知社社员们的反应并非过激，事实上，他们的态度还算温和，在更多《忏悔》的忠实读者眼里，念自在已经“江郎才尽”了。

首先，他们觉得念自在选择的杂志就不对。

因洛塔星曾被反叛军占领的独特的文学环境，时下人们尤其是年轻人更喜欢那种激进的、批判什么、又能鼓舞什么的作品。他们称之为“思想的震撼”。

而《长风》是什么鬼啦？这杂志标榜闲适安稳，就喜欢刊登一些写花花草草风景秀美的文章，哪个年轻人爱看？都是些闲着没事喜欢种种花养养鱼的老古董的品味。

对于念自在选择在《长风》上刊发新作的行为，有部分读者表示不大满意。

更让他们失望的是，《工匠》这篇小说从头到脚也没表现出什么“深刻的思想”。没错，小说的确写得很美，语言精准优美，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这群年轻热忱，习惯打破沙锅问到底，对未来充满幻想与希望的半大孩子们而言，有没有意义，这点很重要。

因为《忏悔》是在校园中火起来的，君念的读者以年轻人为主。可以料想到，《工匠》的发表让多少人失望。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就在大学生们哀叹念自在“误入歧途”时，也有人在欣喜她的“自甘堕落”。

文学大厦高层，某间装修豪华的办公室。

身材发福的男人放下手中杂志，布满横肉的脸上浮现一抹让人并不舒服的笑，用轻蔑的语气自言自语：

“《工匠》？就这玩意？念自在啊念自在，我还当你是个对手，原来你不过这点本事。”

“副会长，”秘书敲门进来，“刚刚得知消息，说是念自在的新作品口碑很一般，根据统计……”

“行了，我也料到如此。”戴里克挥挥手，打断秘书的汇报，“想必她这次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吩咐下面也别总盯着她了，有时间多留意留意文坛上还有什么新近冒出来的文者。”

秘书恭敬道：“是，副会长。”

***

《工匠》的发表并没有引起任何关注，就连一篇批评它的文章都没有，作品本身甚至没有它的写作者有话题度。

按照正常的逻辑，很快，这篇小说就会跟文坛上出现过的大多数作品一样，成为年度汇报总结里“本星球今年共发表了xx篇小说”中的基数。

但，有的人，天生就不按常理出牌。

奇迹，往往是因为这类人而诞生。

君念注意到，这些天艾兰德似乎很忙，经常早出晚归。

咳咳，别误会，她不是有意观察艾兰德的作息，只是两人的房间面对面，窗户并排对着，难免会不小心瞟到罢了。

对于艾兰德的异常行为，君念隐约猜到也许他是去为《工匠》寻找新的出路。

对此，君念的心情颇为复杂。

一方面，她对逆风翻盘并没有太大的期待。因为她知道，往往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但另一方面，偶尔她又会忍不住去想，她那个拥有自信笑容的编者，是否真的能够如他所言，真的创造出了奇迹。

直到那篇后来被称为“卡尔来信”的文章发表。

***

拜文力所赐，这个星系中大多数人都有阅读的好习惯。

而一天的阅读，往往是从读报开始的。

路德是洛塔星工程部某处处长，以他的年龄，再过几年就要退休，升迁是没希望了，但好在他本人对此也不太在乎。

这天清晨，路德同往常一样，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单位。不是工作有多忙，只是多年来的习惯。

顺手从门房处取到今天的报纸，又拿出一个巨大的保温杯，泡上特意托人从外星带来的某种据说有保健作用的药草。

啜上一大口保健茶，路德满足地发出一声长叹，随即拿起报纸，展开。

要闻版，本星新闻版，外星新闻版，专题版……路德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浏览那张《洛塔日报》，态度不可谓不端正，连夹在报纸中缝的广告都没放过。

倒也不是有多感兴趣，同样的，也只是这些年根深蒂固的习惯罢了。

当翻到文学版时，他的目光顿了顿。

《读者来信：评判文学好坏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这题目有点意思。

路德无意识地拿起保温杯，润了润喉，继续往下看。

【编者按：一篇作品的好坏，到底是由什么决定的？古往今来，有无数文学家讨论过这个问题。日前，本报编辑部接到一封署名为“卡尔”的读者来信，信中，卡尔阐述了他对文学评判标准的某些困惑。原信如下：

我叫卡尔，今年22岁，是个大学生。我很庆幸我有一对知识渊博且开明的父母，从小他们就培养了我对文学的热爱，即便是那黑暗的十二年里，他们也始终没有停止对我的栽培。

我家有一个隐蔽的地库，里面堆满了不少“黑夜时期”以前出版发表的书籍，其中不乏许多古书，它们幸运地躲过了反叛军的搜索，而我也因此能更幸运去拥有、阅读它们。

小时候，我父亲曾给我列过一张清单，上面列举着上百本这几百年来洛塔星的文学名著。拿到它时，我如获至宝，可当我阅读得越多，就越感到困惑。某天我突发奇想，认真对比各个年代的名著，却发现，每隔几十年，受到追捧的文学作品有着明显的差别。

在“黑夜时期”到来之前的那十来年，我发现最流行的作品与时下的文坛口味截然不同。那时候，大家似乎最欣赏那种闲适的、散文化的小品文，没错，就是包括我在内的大部分青年人最鄙夷的那类型作品。课堂上老师是这么介绍它们的：“懒散的，毫无意义的，且让人玩物丧志的。”】

看到这里，路德下意识去拿保温杯，却发现杯中的保健茶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喝光了。他略烦躁地放下杯子，杯底与桌面发出一声闷响。

按他以往的习惯，此时应该起身去重新烧一壶水，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突然想起了许多被尘封已久的往事。

别看他现在从事着与文学毫无关系的工作，但多年前，他还在上学时，也能称得上是个文学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