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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绵花烛夜,两相缱绻时。(注1)

北静王世子水溶虽年才十四,但他在房事中已颇有经验。这夜是他和世子妃的新婚之夜,他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和世子妃颠鸾倒凤,一夜快活。

春宵过后,天还未亮,贾元春睁开眼睛,听见帐子外有嬷嬷的声音:“世子,世子妃,到了该起的时候了。”

是了,她成婚了,她现在是北静郡王世子妃,不再是闺中姑娘了。

轻轻呼出一口气,贾元春把腿蜷起来,借力坐直,忽觉腰腿上酸痛,一时不妨,又倒了下去。

幸好她起来的幅度不大,应没惊醒世子……

贾元春正这么想着,听见旁边少年的声音。

“进来服侍罢。”

外头的人把床帐拉开一层,烛光透进帐里。

贾元春偏头,正对上水溶半睁的眼睛。

水溶对贾元春一笑,先坐起来,跟着把贾元春也扶起来。

贾元春身上只穿了大红的寝衣,因睡了一夜,露出胸口大片雪白的皮肤和红绫儿肚兜。

水溶的视线在贾元春胸前扫过,又笑了一声。

贾元春顺着水溶视线看过来,忙把寝衣拉上去盖住,又觉不对,和水溶道:“世子,妾……”

这时,第二层第三层床帐也一层层被拉开,满屋通明的灯火让水溶把贾元春面上红晕看得清楚。

也让水溶如玉容颜显在贾元春眼中。

水溶掀被转身,正坐在床上,和那站在最前面打扮得庄重的嬷嬷道:“白嬷嬷,世子妃带来的人都在何处?”

白嬷嬷笑道:“回世子的话,都在这屋里,在后头呢。”

水溶道:“嬷嬷拨两个人教她们这里规矩,让世子妃带来的人服侍世子妃罢。世子妃才来,还是用熟悉的人好。”

白嬷嬷笑着应了,往身后唤出两个人。

贾元春在水溶后面低声道:“多谢世子照顾妾身。”

水溶笑道:“世子妃何必客气。”

他先站起来,跟着亲手把贾元春扶下床,从一旁丫头手上拿下一件外衣,给贾元春披在身上。

春日清晨的微寒被这件衣裳和水溶的体贴驱散了。

这就是她的夫君,生来体贴温柔多情的北静王世子。

自两年前圣旨赐下婚事后,她常被北静王妃接来说话,和世子也见过不少回。

那时世子才十二岁,就已经长成这般性子了。时时让她有能在他面前随心所欲畅所欲言之感。

若她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定早已对世子倾心。

世子的那几位姬妾不都视世子为依靠?

可偏她不是。

贾元春站稳,对水溶垂首一礼,笑道:“今日是世子与妾身新婚第一日,妾身既为世子之妻,理应尽为妻之责,还请世子允我服侍您今日更衣。”

她是荣国公府从小被养在国公夫人身边的嫡孙女,祖母费了多少精神,才为她谋来北静王世子妃之位。她若沉溺于世子的温柔多情不能自拔,把正事都忘了,来日两位侧妃入府,世子自然不会冷落她们,那时她该如何自处?

和世子才成夫妻,很该先稳重些,往后再慢慢筹谋。

面前的世子妃面上仍带着昨夜欢·好后的媚意,眉眼低垂,乌发散乱。

水溶靠近她一步,给她披紧衣裳,看她抬头,眼尾微挑的杏眼里映出他的脸,笑道:“都说了不必客气,若连更衣这等小事都要你亲自动手,府里养这些人做什么?今日事多,拜见父王母妃后还要入宫,你只管顾好自己就是了。”

贾元春眼中露出几分羞意,含笑应了,这才被两个北静王府的嬷嬷们搀到一边,和水溶两人各自梳洗更衣。

郡王世子和世子妃入宫的礼服繁复庄重,光世子妃头上凤冠就有几斤,更别说两人身上衣服都是金银丝线织就,一层层穿起来宛若扛着几斤重物。

水溶自己正正头上身上冠带,轻出一口气,见另一边贾元春已穿好了礼服,端坐椅上,正被人服侍着描眉画目,另有两个丫头在她身后挽发。

白嬷嬷问:“世子是现在就用些早点,还是……”

水溶想想,道:“等世子妃一起罢。”

这是母妃给他选了两年选出来的嫡妻,出身高贵但不危险,生得端庄典雅,行事温婉贤淑,从不违礼,就算没有母亲的叮嘱,也不为了完成母亲的期待,他也得给她尊重。

白嬷嬷应下,看世子迈步走到世子妃身边,世子妃要站起来,被世子止住,手扶在世子妃肩上。

看来世子对世子妃感觉不错,这回王妃总该放心了。

她就说世子是识大体的。姬妾们收那些妖调的无妨,但世子妃一定得是这样雍容大方的。

世子立在旁边看她梳妆,贾元春只能找话,笑道:“女子梳妆繁琐,有劳世子等我了。”

水溶笑道:“你穿上这身衣裳是为我,我等你一会儿能怎么?”

饶是贾元春已决定要守心,但听了他这话,还是忍不住面上发热,心神动摇。

幸好她常来北静王府,知道世子的脾气,也幸好她得了祖母和嬷嬷们教导,知道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不能动心,两位侧妃半年后就进门,世子还有几个收用过的姬妾已在这里。世子对她温柔也会对别人体贴。

贾元春便柔声问:“世子既已好了,不如先去用些东西?我这里空着手,趁着梳头一并用完,也好早些给王爷王妃请安。”

水溶看一眼时辰,笑道:“那就依世子妃之言。”

贾元春目送水溶到了外间桌边,自有人给她端来酥酪燕窝等好入口的东西。

发髻梳完,丫头们捧来世子妃的凤冠。

贾元春把玉碗放在丫头们手里,略低头,戴上凤冠。

她伸手,两个丫头一左一右将她扶起来。

水溶也放下碗漱口,站起身,看世子妃仪态端方一步步行过来,丝毫不闻发上步摇腰间环佩叮当,比之宫中诸位娘娘们和公主郡主们的规矩也差不了什么。

想起贾元春的娘家舅家,他端起笑,迎到贾元春身边。

母妃说得没错,还是得这样的女子,才当得起北静王府的当家主母。

他不会辜负母妃心意的。

*

贾元春是北静王妃亲自选中的儿媳,北静王妃从去年冬日病到现在,养了小半年仍未大好,但为了给贾元春体面,这桩婚事是她从头到尾不惜费神亲自操办下来的。

大婚后第一日是新婚夫妻敬茶见礼,北静王妃不顾昨日劳累,早早就起来,扎挣着穿戴了全副衣裳首饰,命:“去看看世子那里怎么样了,让他们别着急,慢慢儿过来,时辰来得及。”

嫡长子大婚,北静王本应宿在王妃这里,但北静王妃身子着实不好了,他昨夜看王妃睡下,便自回了前头书房。

想起北静王,北静王妃轻叹一声,命:“再去看王爷起身没有。”

身边嬷嬷低声问:“王妃,那徐侧妃和庶妃们……”

北静王妃神色丝毫没变,道:“她是世子和世子妃庶母,上了玉碟的侧妃,今日她自然要在。还有那些人,总要今日见过的。她最是精明,不会今日闹出什么,坏了大喜的日子。别人还没她的宠爱底气,更没什么。”

嬷嬷忙道:“王妃心里有数就好。”

北静王妃一笑。

她当然心里有数。

王爷还未到四十,徐侧妃也年轻,铆足了劲儿想早日生下一胎。她寿数不长了,这二年走了,王爷若要再立王妃,若徐侧妃有孩子,王爷自然会先考虑她。

可徐侧妃不知道,王爷已经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王爷的孩子,永远都只会有溶儿一个。

北静王妃眼底深处迸射出疯狂。

而徐侧妃的心情就没那么痛快了。

她昨晚一夜都没合眼,直到天蒙蒙亮到了起身的时候,还满心都是一句话:

王妃真好算计!

这世子妃进了门儿,世子之位就稳得不能再稳了!

荣国公的嫡出孙女,定安伯九门提督的外甥女儿,姑父是吏部侍郎,堂兄得过圣上亲见夸赞,特命平级袭爵一等将军。

就算她能生出儿子,也当了继妃,王爷看在世子妃的份儿上,也不会动摇世子的地位!

分明叔叔这两年政绩不错,眼看又要升了,难道她一辈子都只能做个五品侧妃,不能更进一步?

徐侧妃把丫头手里的凤钗夺下,说:“别打扮得这么张扬,今儿是世子和世子妃的大日子,我打扮得这么显眼做什么!”

旁边丫头忙说:“可今日您也不能打扮得太素淡了……”

徐侧妃思量一会儿,命:“去给我找几身看着稳重些的衣裳出来。”

丫头们依命,给她翻找衣裳。

怎奈徐侧妃平素自诩比北静王妃年轻,凡做的衣裳都多用鲜亮颜色,丫头们找了许久,只找出两身合徐侧妃要求又合今日礼的,一身是藕色,一身是浅紫。

徐侧妃皱眉,指着那身浅紫的衣裳道:“就这身罢。”

丫头们服侍她更衣,她在妆匣里挑拣半日,找出一套合这身衣裳的首饰,多用珍珠玉石,也没梳她平素所喜的灵蛇髻飞仙髻等,而是命丫头给她梳了端庄些的朝云近香髻。

徐侧妃今年年已二十有五,她在北静王府将近十年,自然染上些贵气,这么打扮下来,倒真有些端庄大方的意思了。

在穿衣镜前看了半日,虽还不甚满意,但时辰快到了,徐侧妃也只得就这样过去了。

她到王府正殿偏门前下轿,看到她这身打扮的嬷嬷丫头们皆有些不敢信。

徐侧妃这是转性了?平素不是穿桃红就是银红,要么是浅碧浅蓝,打扮得或是妩媚或是风流,今日怎么倒端方起来?

立时有人去报给北静王妃信重的嬷嬷,嬷嬷听了,心道这徐侧妃不知今日又要弄什么鬼,立刻在北静王妃耳边说了。

北静王妃听完,略想一瞬就明白了,不禁轻笑一声。

“她倒是机灵。”北静王妃点头笑道。

嬷嬷忙问:“王妃是明白了?”

北静王妃笑让嬷嬷凑过来,在她耳边道:“自圣上圣旨给溶儿赐了婚,她不是一直想插手溶儿婚事?既毁不了这桩婚,去年她趁我身子不好,还向王爷自请帮我办婚事。我没让她得手,她憋屈了这几个月,果然又想出新招儿了。”

“她平素打扮是为了讨王爷喜欢,论端方府里已有了我,我是正妃,她自然要和我不同。但今日她是自知溶儿大事已定,无可更改,只要贾王几家不倒,溶儿的世子之位就是稳的。她还没孩子,暂得不着世子之位,可眼看我是活不了两年了,趁现在给王爷留下端庄贤淑的印象,往后王爷若要再立王妃,想到她陪伴多年的情分,和她日渐稳重的性情,若她娘家叔叔再得升迁,王妃之位说不准就是她的了。”北静王妃面上一点儿不见不快之色。

但嬷嬷听了,却心中怒气翻涌,低声骂道:“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她在王府这些年,王妃半点儿不曾亏待她。如今王妃还好好儿的活着呢,她就想到……”

这时,外头有太监报北静王来了。

北静王妃止住嬷嬷的话,笑说一句:“这有什么值当生气的?”便被扶着去迎北静王。

见王妃迎出来,北静王赶紧上前几步把她扶住,道:“王妃身子不好,就别多礼了。”

北静王妃笑道:“今日是溶儿的大日子,就这一日。”

北静王无奈叹了一声,北静王妃柔声道:“今儿是好日子,王爷可不许叹气。”

她体虚气短,更兼穿着礼服沉重,说一句话中间就要喘一句。

看北静王妃这样,北静王又想叹气。偏北静王妃这么说了,他只得笑着答应,先扶北静王妃坐在上首,才自己在旁边坐了。

这时徐侧妃才领北静王另两位庶妃进来。

徐侧妃走在最前,北静王一眼瞧出她和平日不同。

他正想着,听见旁边北静王妃笑道:“徐氏入府多年,也变得稳重了。”

她旁边嬷嬷又急又纳闷:娘娘都知道徐侧妃想的什么,怎么还当着王爷的面儿夸?

北静王虽格外宠爱徐侧妃,但此时是在嫡妻面前,还是嫡子的大日子,他也只说了一句:“今日是溶儿的好日子,她这样是应该的。若她还和平日一样才不好。”

徐侧妃在下首行礼,听见北静王妃和北静王的话,心下一沉,忽觉不妙。

北静王妃接话,笑道:“王爷别对她们太苛责了,徐氏是年轻,但又不是不知礼。溶儿成了婚,再有一二年,咱们王府也要有孙辈了,徐氏是王爷侧妃,也算溶儿和世子妃的长辈。她应是知道这个道理,今日才如此的。”

她对北静王说完这些,忙说:“你们快起来罢,我只顾着和王爷说话,疏忽你们了。”

北静王看向徐侧妃。

感受到北静王的视线,徐侧妃忍着气,咬牙忙道:“给王爷王妃行礼是妾身们的本分,万万当不得王妃如此。”

北静王满意点头,道:“你们坐罢。”

他又和北静王妃说:“什么长辈?溶儿是你我的嫡子,贾氏是圣旨赐婚的世子妃,这府里只有你我二人才是他们的长辈,你也别太抬高她们了。”

如今世子妃娘舅定安伯王子腾越发得圣上信重,北静王府是比定安伯府身份高不少,但也不能传出去让世子妃认一个侧妃做长辈的话,让定安伯府知道了,两家难免生出嫌隙。

况且如今太子和诸位王爷皇子之间情势愈发微妙,这话被人知道,说侧妃也可做嫡子的长辈,不是把皇后娘娘和太子给得罪了?

徐侧妃才坐在椅子上,就听得北静王这么一句,心神恍惚险些没拿稳茶杯,幸好她身边跟着的丫头觉出她不对,帮她稳住了。

北静王妃余光瞥见徐侧妃表情,心中嗤笑。

你既想借溶儿的好日子显出你“端庄稳重”,我就帮你一把如何!

北静王妃旁边嬷嬷这才品出来王妃的意思,不免心内大赞王妃智谋。

只是可惜……

嬷嬷看着北静王妃瘦削的肩膀,心下发酸。

若王妃身子康健,何需这么步步小心筹谋?其实王妃这病,也并非没有这些年操心过甚的原因。

人已到齐,自然有人往外去请世子世子妃进来。

世子面如美玉,目似明星,世子妃国色典雅,仪态端方。

徐侧妃狠狠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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