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人物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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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无忧篇】

再提起笔,很多事不知从何说起。

二十一年前的今天,当楚子逸和我父亲一起从山崖上掉下去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完了。

这辈子都完了。

我失去了自小父亲给我规划的未来,失去了仅存的亲人，也失去了我的漂亮姑娘。

呵呵,我的漂亮姑娘,这种说法很可笑吧？可我只能这么称呼她，依靠着对她美好的幻想，度过余生的一天又一天。

尤记得小时候,父亲教导我，人活在世,想要什么必须靠自己去争取，一味的退缩和等待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我在这样的“谆谆教诲”中学会了强取豪夺，学会了霸道专横,学会了阴狠毒辣。

却唯独没有学会什么是爱。

所以当我喜欢上漂亮姑娘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怎么将她身边的人赶尽杀绝,只有她身边的位置空出来了,我才有机会填补进去。

至于她是怎样的感受,我根本不在乎。也不知道要在乎。

罢了,这些散发着恶臭的往事,早就随着我父亲的死烂在了孤鬼岭的深渊里，我又何必把仅存的时光，浪费在这些无谓的回忆里。

不如抬头看看天吧。

今日天气晴好,阳光从头顶的小洞里漏了进来，照的地上的干草泛起从未有过的金色的光。

窗上装着的铁栅栏在我第一步踏入这里时，就已经生满了锈，斑斑驳驳。

可不管怎样，相较昨日总归是暖和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明天的天，还会不会如今天般晴朗。

但愿是会的，虽然我看不到了。

呵呵，我又在胡言乱语了。人之将死，总有太多想说的话，可我这一生毫无光彩，写的再多，又能给谁看呢？

自从林庭书将我关押在郸阳城的牢里，除了每天送饭来的狱卒，我再无见过第二个人。

我在这里二十一年，平静如水的日子过的日复一日，唯一有所改变的，就是狱卒老了，而我的生命也终于要走到尽头。

都说恶人是没有来生的，可容我奢望一回，再得一次入世做人的机会。我保证下一次，我一定会做一个简简单单的好人，就像我的名字一样，永远无忧。

我累了，油尽灯枯，写不下去了。

漂亮姑娘，希望你能幸福圆满的过完此生。我与你的故事，只有来世再续写了。

如果我们来世还能重逢的话。

【蒙椋篇】

天生我财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奶奶的老子现在可是大将军了，牛逼的很呢！当初那些个看不起老子、说老子只能当个莽夫的，都后悔去吧！

哈哈哈哈哈！

哦哟哟，时间差不多了，王姑娘应该快来了吧。咳咳，怎么样怎么样，老子今日衣冠可还得体？

哎哟笑什么笑，夜凝姑娘说了，人家王姑娘可是名门大家，很有来头呢！老子头一回与她见面，拾缀拾缀自己怎么了！

本来吧，老子也不想着成亲娶妻这回事，每天跟在皇上身边守着不挺好？

后来不知怎么的，皇上娶了耳曦那小丫头做了皇后，每天变着法子给老子安排差事，后来干脆直接不让老子贴身跟着了。说有个小太监就完了。

切，一个小太监，哪抵得过老子的好？皇上的心思老子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罢了罢了不提了，还是看看王姑娘吧。

这王姑娘是夜凝姑娘给老子介绍的，前几日萧宗主娶了媳妇，她便说给老子也安排一个，还说王姑娘与老子志趣相投，定会和谐美满，绝对比某些人合适。

嘿嘿嘿，别说，老子还有点期待呢，老脸烫烫的，怪不好意思。

今日湖畔烟雨朦胧，岸边杏花纷纷，当真是个良日。瞧那大池塘中央，还有人在划船呢，啧啧，莫不会也等着约见姑娘？

哈哈哈哈，哎呀！有人来了！昨日老子看戏的时候学到一招，两人见面一般都先隔着层大帘子，然后突然撩开帘子现出身来，必定是个大惊喜！

老子临时抱佛脚，就依样画葫芦安排上了。

哦漏，有人来了，老子赶紧躲到帘子后头去。

哦漏，这王姑娘是一人骑马来的？到底是名门大家出来的姑娘，还会骑马。嗯，而且听着步履稳健有力，将来必定好生养，不错不错。

哦漏，她好像还给老子带了啥定情信物？叮咣叮咣的，听起来很沉啊！不行，老子得去帮她一把，正好借机表现表现，说不定她喜欢上了老子的英雄气概，这娶亲的事儿，可就成了！

啊哈哈！王姑娘！你来了，老子可等了你好久呢！

只见那王姑娘手操关公大刀，一笑倾城，二笑昏倒，浓密胡渣粗犷招呼道：“哈！你他娘的就是蒙将军吧！夜凝姑娘说的没错，你体格不错，长的也不赖，老子很喜欢！哈哈哈哈！”

蒙椋一个踉跄瘫在亭子里：他娘的怎么是个男的！

【耳曦篇】

满天星斗落银河，轻舟碧水影相连。

离开大漠后，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美丽的夜色，繁星在天空明暗闪烁着，倒影在清澈的湖面上，夹杂着鹅黄色的迎春花瓣，美的无法形容。

记得从前阿爸还在世的时候，他总喜欢在这样的夜空下，把我抱在怀里，摇啊摇的念叨着：我的小耳曦呀，真是个小糊涂，将来你阿爸得给你找个可靠的男人照顾着，否则你成天稀里糊涂的，叫阿爸怎么放心的下呀。

后来阿爸走了，我哭的软在狼皮垫子上失去了所有力气，我想，没有了阿爸，这辈子都不会有可靠的男人照顾我了。

直到我嫁给了庭书哥哥。

我想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比庭书哥哥待我更好了。

最初他在箭羽中救了我的命，把我送回到爷爷身边，后来在大漠重逢，虽然他没有与我相认，却也一直仔细的照顾着我，如今我与他大婚，他像阿爸一样抱着我，温柔的承诺，从今往后岁月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会陪着我照顾我，不离不弃。

我觉得好幸福呀，虽然我曾以为自己失去了所有，可天神总有指引，无论经历多少苦楚挫折，有希望的人，总能被爱包围。

感谢天神，感谢庭书哥哥，也要感谢我生命里出现过的每一个人，好的，不好的，都是我成长路上的一部分。

哦对了，虽然我时而糊涂，可有两件事，我还是很想弄明白的。

第一件，庭书哥哥、小阿哥和商其君到底给我取了什么绰号？哼！等小阿姐肚子里的小娃娃落地，我去浒山关看看她的时候偷偷问一问才行。

第二件，咦，刚刚来了个人跟我说了几句话，打断了我的思路，居然忘了……我还真是个小糊涂……

哦，对了对了，又想起来了，第二件事是，庭书哥哥怎么还没过来呀？天都黑了，他不急着来找我洞房花烛夜吗？

他不是……很羡慕小阿哥要当父亲了吗？

【林庭书篇】

我和楚子逸之间的事情，说来太复杂。

在与他相认之前，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根本不该存在的存在。我的母亲被我的父亲当作一个替身困在身边，他生我，养我，却不爱我。

因为他知道，我根本不是他与他心爱的女人生下来的，我母亲是个替身，我也是个替身，一切夫妻和睦、父慈子孝都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甚至恨他。

因为我母亲总喜欢独自一人呆在角楼上痴望，然后又在我过去之前，偷偷的把眼泪擦干。

虽然她从未在我面前提过一字半句的怨与恨，可我不是傻子，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该知道的，总有办法知道。

知道的越多，我就越不愿意说话。世间人心险恶，没有谁是值得托付真心的。

直到我见到了楚子逸。

那天我被人追杀从梅溪岭上掉下去，是他救了我，我意识迷离，心想我到这世间走了短短十几年，到死都是如此孤独狼狈。

可他却叫了我一声弟弟。

弟弟，我是他弟弟，我有了除了母亲以外的别的亲人，从此再不会孤独一人，无所依靠。

即便他是赵世石派来的。

他救了我后，和我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事，我知道了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知道了他是用来保我性命的替身，也知道了……他被赵世石下了毒。

我见过他毒发的样子。

一开始我不愿意服从赵世石的安排，不肯与他合作，赵世石认定是楚子逸没有用心替他办事，便没有给他当日的解药。

我深刻的记得，那天夜里楚子逸一人缩在后院柴房的角落里，脸色惨白的像一个活死人。

要不是我及时找到了他，我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明明是因为我才吃这些苦的，可他却反过来安慰我说：没事的，他习惯了，比起小时候为了保护商其差点被人当街打死，这点苦，算不得什么。

何况我是他亲弟弟。

商其也好，我也好，他一直都在保护别人，他比我大不了三岁，承担的，却远比我多得多。

经过了那件事后，我便学乖了，或者说，学聪明了。我偷偷给楚子逸吃了金玉丸，也开始配合赵世石，明面上服从他的一切安排，做了楚子逸的护卫。

后来按计划又发生了很多事，我一直觉得我和楚子逸的计划□□无缝，直到那次在梅溪岭行宫的地道里见到了侯允清。

从侯允清的言语里，我察觉到赵世石可能会提前对楚子逸下手，弃了他，甚至废了他。

没有办法，铤而走险成了我们最后的一步棋。

我装出了嫉妒的样子，跟着侯允清回到赵世石身边，将楚子逸孤立，就此决裂。

与他分开的那段时间，是最难熬的时间，比从前在梅溪岭行宫日复一日都难熬。我无时无刻不担心他，他明明是个局外人，却做了我的剑，我的盾，为我冲锋陷阵，无悔生死。

楚子逸说过，能得兄弟情谊，便算不枉此生，所以当孤鬼岭决战到来那天，我便发了疯一般杀进敌军。

我可以一无所有，却不能失去我的亲人手足。

苍天待我不薄，我总算没有失去他，也没有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人。

后来天下纷乱平息，我主动表明了自己七殿下的身份，当我站在大兴城中受群臣朝拜时，我终于觉得，楚子逸自由了。

他本来就该拥有自由的，带着顾夜凝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而不是被困在大兴城的高墙里，背负着沉重的责任过完此生。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也渴望自由。可不是谁都可以任性的为所欲为的。

如果我为所欲为了，那恶人就更会为所欲为，那么从前付出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我必须像他一样，学会肩负责任，学会胸怀天下，也学会放手自由。

更重要的是，我还有耳曦要照顾，她这个糊里糊涂的小丫头，没有我宠着包庇着，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