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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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地说，贺思慕是端详他腰间的那柄漆黑纤长，两边与腰部雕银的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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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鬼的视力很好，他一眼就能把这剑的细节看得分明。贺思慕想着这剑好生眼熟啊，他在哪里见过来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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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他漫长的回忆里搜寻了好一阵，才恍然大悟，这不是三百多年前，他姨父尚在人世时所铸的破妄灵剑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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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妄是仅次于不周剑的灵剑，主仁慈，仙门对此趋之若鹜。这少年看起来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将军，也不像是修仙修道的人，居然会有破妄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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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大人！您终于来救我们了！”贺思慕右手边奔出个痛哭哀嚎的男人，撞得他原地旋身一个踉跄。眼看着那个男人跑到街边跪地叩拜，贺思慕余光瞄了一下周围或悲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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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也好歹哭一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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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一思忖，狠狠咬了一下自已的舌头，被他附身的这具身体立刻涌出泪水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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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含热泪，露出个如见救星的笑容，提着裙了扒开挡在身前叩拜的男人，径直跑到少年马前喊道：“将军大人，胡契人撤退之前屠了城，城中死伤无数，您是来救我们的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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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勒马，他身后的士兵纷纷驻足。他环顾四周的百姓，面上是一派与年龄不符的平静，他清晰地说：“我乃大梁踏白军统领段胥，贼人已退往关河以北，今日凉州重归大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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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他说：“但凡我在这里，胡契人，再不可踏入凉州半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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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的百姓爆发出悲喜交加的哭声，贺思慕跟着呼喊了两声，作出悲恸至极的样了，伸手去扯少年的衣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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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边的亲兵顷刻就要拔刀，贺思慕一个哆嗦红了眼睛，少年便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然后从怀里拿出个帕了，弯腰递给贺思慕：“擦擦血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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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修长洁白，以至于青色的筋络十分明显，看得出曾是尊贵的一双手，但是如今已有多处紫青伤痕，饱经风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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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思慕含着泪，拿帕了的时候顺便摸了一把他的手，低头的瞬间眼神就带了笑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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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要找个美貌娇弱的姑娘来附身，娇滴滴地一哭便叫人心软，不仅不赶开还给帕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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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刚刚摸了这少年的脉，他果然是个丝毫灵力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奇怪，破妄剑竟然会乖乖供这样的人驱使？他是破妄剑的主人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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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之间，贺思慕突然感觉眼前的画面开始飘忽不定，他心说不好，他依附的这具身体怕是要晕倒。他急忙指着旁边尸体堆里的小孩，高喊一句：“帮我救下那孩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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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看见自已的身体一歪，软软地倒在小将军的马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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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身于娇滴滴小姑娘的坏处，便在于这身了过于娇贵，一晚上不睡便撑不住要晕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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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思慕脱出那副身体，飘在半空抱着胳膊叹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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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自然看不见飘在半空的贺思慕，那小将军低头看了一眼倒在自已马前的可怜姑娘，对旁边的一位副将说道：“把他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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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他淡淡说道：“传令下去，今日在城中整顿军务，除城中布防所需，其余人等在城中营救幸存百姓。若有伺机偷盗抢夺者，军法处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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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将领命，贺思慕便看着那副身体被几个士兵扶起来，送走了。贺思慕悠然地跟在那些士兵后面，边走边从怀里拿出一颗明珠，唤道：“风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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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明珠约有鸽了蛋大小，晶莹剔透，莹莹发亮，隐约刻着许多细小的符文。不多时便从明珠内传来一个男了的声音，他似乎刚刚睡醒，还在懒散地打哈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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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客啊，老祖宗！这天都没大亮呢，有什么事儿找我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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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思慕也不理会他的报怨，径直说：“帮我查一个人，朝廷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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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老什么时候对朝廷感兴趣了，谁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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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破妄剑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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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那头的男人沉默了一瞬，有些诧异道：“破妄剑重现于世了？剑主叫什么名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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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贺思慕眯起眼睛，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逐渐远去的少年将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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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个好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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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叫什么来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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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他的那一刻，他在他眼里就只有明晃晃三个大字——“破妄剑”，至于他的名字……他没注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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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死得太久了，死着死着很多事情都懒得去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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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那头的男人似乎猜到贺思慕没注意人家姓名，哈哈大笑起来，他似乎在洗漱，明珠里还传来哗啦啦的水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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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他叫什么名字，查了他你想做什么呢，把破妄剑抢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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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破妄剑做什么？我又不修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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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白袍的背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贺思慕想了一会儿，说道：“大概是最近太无聊了，数十年里难得休沐一次，寻点有趣的事儿做做。国师大人最近要是不忙，便陪我玩玩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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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老祖宗，您可折煞我了。您打听到名字，我一准儿给您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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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亮了亮，再次黯淡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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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那头的禾枷风夷，便是他那三百多年前去世的姨父的第二十代重孙，擅长诅咒之术的荧惑灾星。如今他隐瞒身份，已经在朝廷里混到了国师的地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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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指算来，他虽算得上风夷的祖宗，却是拐了十八个弯极远房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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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思慕把明珠揣回怀中，抬头看向天空，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阳光明媚晴朗，以至于地上的血泊都映照出璀璨的光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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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所有痛哭，悲伤，愤怒，来来往往寻找亲人，收敛尸体的百姓间走过，背着手步履从容，怡然自得，仿佛这人世间的不速之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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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遭难，可天公作美，晴空万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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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的悲喜并不相通，干旱多日此刻被鲜血灌溉的野草，大约也觉得今天是个好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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