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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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延霆的办公室果然跟他这个人一样,非常与众不同。

极简的装修风格，又空又大，只有办公的桌椅和一张沙发,站在中间说话都有回音，就好像进了山洞似的,黑色的大理石地板泛着光，冷气森森。

姜酒进来后门就被从外面关上了,她抱着胳膊感觉有些冷,绕了一圈愣是没找到空调的遥控器在哪里。

…那就算了吧，冷着就冷着。

她垮着张脸陷在沙发里，百无聊赖四处看。

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大楼下面的风景，人都缩小成了蚂蚁的样子，数不清的车流在街道上穿梭。

她背着手溜达过去,站在窗前俯瞰大地,感觉自己像个心系苍生的古代文人,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面前的玻璃里里外外光洁如新,一看就是经常擦,她影影绰绰的看见自己的身影,一时有些无语，总算是明白刚刚顾延霆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么看着,她的确不像什么好人…

其实临出门前,姜酒也想过要好好打扮一下自己,但这么一来，倒真显得她这次来见顾延霆是别有用心了。

所以她纠结了半天，就选择把自己扮丑一点…反正衣服这东西，保暖就可以，自己又看不见,只辣别人的眼睛。

真的是很脑残的一个想法，偏偏她还脑袋一抽，完全付诸行动了。

所以她现在穿得到底是啥？！

大一刚开学的时候开校运会，班级统一发了一件花花绿绿的运动外套，袖子那里还带着亮闪闪的亮片，她从柜子里翻出来就套上了，完全就是非主流的样子。

关键底下的裤子跟上衣的颜色还撞了，整个人像是一颗热热闹闹的圣诞树，绿意盎然，蠢到忧伤。

脑袋上的伤口已经好了，但鸭舌帽还是带着戴着的。

她重重的把那帽檐往下压了压，有点儿没眼看自己目前这副尊容，想了想还是把外套脱下来了，至少里面的黑色毛衫还算正常。

门口忽然传来动静，刚才领她进来的那个女秘书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子精致的中式糕点，小心翼翼摆在沙发前的小桌上。

姜酒走过来眨眨眼：“这是给我的吗？”

秘书笑眯眯道：“顾总吩咐过，让您需要什么尽管说。”

姜酒便说：“谢谢，我没什么需要的…把空调调高一些就好了。”

秘书的眼睛在她身上扫了扫：“姜小姐冷吗？”

姜酒跟着她的目光低头，把手上拎的外套塞在袋子里：“…冷，是因为这衣服丑得慌，这才脱的。”

秘书倒笑了：“姜小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您搭配一套衣服，您的身材和气质都很好，穿搭合适的话，一定会很好看的。”

姜酒更无语了：“…我平时衣品还可以，这么穿只是为了膈应你们顾总。”

然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己都受不了。

秘书小姐姐最后是笑着出去的，姜酒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郁闷的拿了块儿栗子糕吃，味道却出奇的惊艳，口感香甜细腻，刚到嘴巴里就化了。

她眯着眼睛又拿了一块，没注意背后又进来一个人。

“好吃吗？”顾延霆脱了西装外套，绕过来冷不防问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姜酒被栗子糕噎了一下，伸着手找水喝。

男人胳膊长，一俯身从桌子上拿到了，打开瓶盖才递过去：“慢点儿喝，别再呛着。”

他这么仔仔细细地叮嘱，就好像她脑子不好使似的。

姜酒翻了他一眼，仰头喝了半瓶子水，这才觉得好受了些：“你脚步太轻，跟个鬼似的。”

“看你吃得开心，特意放缓了脚步。”顾延霆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顺手把姜酒身边的手提袋拎过来。

他应该是想再欣赏一下里面的锦旗，结果最先拿出来的是她那件巨丑无比的外套。

姜酒：“…”

“你给我放回去。”

“所以为什么要穿着这个过来。”男人难得好奇。

“…怕打扮的太漂亮引起你的误会。”

姜酒彻底放飞自我，晃了晃脑袋自夸：“毕竟我容貌太美，稍微穿漂亮一点就美到爆。”

“你穿这个也很好。”顾延霆笑了一声：“符合你的气质。”

他这人有时候嘴巴也蛮损的，姜酒早就发现了。

她不想理会这人，索性站起身把那锦旗找出来，替他挂在办公桌的后方，正正经经道：“我今天就是来送这个的，谢谢你对我无私的帮助。”

“不用谢。”顾延霆淡淡答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些微的笑意。

他今天的状态应该是很放松的，因为室内温度很高，至穿着薄薄的白色衫衬，袖子向上卷了一截，露出干净好看的手臂来。

向后仰靠在沙发上，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她：“你今天的表现很不错。”

“什么？”姜酒坐下后，顺手又拿了块糕点。

这次是绿豆口味的，酥皮的里面包着软糯的绿豆沙，清甜的同时还带着豆子的香气。

她平时吃西式的面包蛋糕比较多，这种中式的小点心几乎没尝过，这会儿竟也意外的觉得味道不错，越吃越上瘾了似的。

小姑娘吃东西的时候，腮帮子鼓起来像一只小松鼠，眼睛也亮晶晶的，比平时多了些生活气息，看着更活泼了些，不再像之前似的满脸冷漠，眼神迷茫又倔强。

她卸下心结后的样子，果然是极好看的。

顾延霆的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姿态闲散，慢悠悠答道：“在楼下你和我的助理交谈时，能很好的收敛脾气，这一点表现不错。”

“那我后来跟你告状的那一段话呢？”姜酒喝了口水：“遣词造句也都不错吧，够不够圆滑？”

“嗯，很圆滑。”顾延霆顺着她的话说：“藏起棱角之后，你自己也少受伤害，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他想起了什么，又问道：“跟舍友之间的关系和缓了些吗？”

“嗯，上周末一起出去聚餐了。”姜酒老老实实回答。

也不知怎么，她在这男人面前时，总是想把自己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于是又急急忙忙解释。

“之前那姑娘之所以针对我，是因为受了别人的挑唆…我并不是人缘不好，只是经常打工，没有时间交朋友而已，在之前的宿舍和大家相处也都很融洽。”

“我知道，你长相气质都出众，不自觉就会吸引别人的目光，人都是有爱美之心的，你个性又坦荡，绝不可能被排除在社交群体之外。”

顾延霆点点头，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叩，笑一笑又补充：“不是反话，是说你很有魅力。”

就是这样才奇怪啊，平白无故夸她干什么…

之前还不是说她性格不够圆滑，损她穿着打扮不像好人么…

姜酒只觉得脸上一热，急忙又拿起糕点，塞在嘴里吃了一块，转移话题道：“这点心蛮好吃的，在哪家买的？”

“兴荣街的老字号糕点房翠玉斋，这家祖上是在御膳房做糕点的，买糕点的话需要预定，你如果还想吃，就提前跟苏秘书说，她对美食比较精通。”

顾延霆说着，就真的把苏秘书给叫了进来，让她和姜酒加了微信。

有老板发话，那秘书也不敢说什么，等出了办公室才有些无奈。

创寰对员工的学历要求极高，别看她岗位不高，那也是正经958大学出来的，怎么就成了别人的美食采办员？

姜酒肯定也不会这么麻烦人家，她调出微信二维码名片其实是另有用意，踌躇片刻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手机伸到顾延霆面前。

“那…咱们也加个好友？”

男人看了她一会儿，修长的手指捏起一旁的手机，打开微信扫码，‘滴’一声，两人加好友成功。

姜酒低头牵了下嘴角，胡乱划拉两下把手机装起来：“好啦，那我走了。”

都已经在人家办公室里面待了一个多小时了，再停留下去也不好，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姜酒就觉得还挺满意的，连带着脸上都是笑眯眯的模样。

她这样的表情就连自己都没察觉，发现顾延霆正坐在沙发上盯着她的脸颊瞧，她才后知后觉的僵了下身子———猛得把鸭舌帽扣子脑袋上。

“…你看什么看？”冷着脸先发制人。

“天色不早了，我叫司机送你回去。”顾延霆了然的挑挑眉，也不等她拒绝，直接走到办公桌边打了个内线电话。

又靠在桌边淡淡道：“到了后跟我微信说一声。”

就是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姜酒鼓了鼓腮帮子，怕自己的表情又露出端倪来，索性把帽檐下压遮着眼睛，摆摆手道：“算了，我真走了。”

偏偏门把手还跟她做对，怎么都打不开。

身后脚步声响起，姜酒就觉得更别扭，好像她在故意装傻似的，毕竟连门都打不开的人真的是世间少有…

顾延霆从身后探手过来，轻轻松松扭开把手：“要向下拉。”

“…我知道了，谢谢。”

姜酒勉勉强强道了个谢，冷不防身子又被人转过来，男人低下头来，面庞逐渐贴近，呼吸轻微的打在她的脸侧。

“干，干什么？”姜酒都结巴了。

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人将她的帽檐掀起来一些，老气横秋道：“帽子不要压这么低，看不清楚路会摔跤，很危险。”

所以靠这么近只是为了教育人？她还以为这人忽然开窍了，要撩她呢！

姜酒张了张嘴，干巴巴点头：“啊？好吧…以后不会这样。”

“嗯。”顾延霆这才转身，把之前那件大衣又拿回来，给她披在肩上：“路上小心。”

他靠在门边一副送客的样子，姜酒愣了愣，只好快步走出来。

然后又觉得十分不对劲，总觉得两个人相处时她好像处处都占下风。

然后还被人家当孩子似的管着。

这人莫名其妙对她这么好的原因…不是想给她做爹吧？

刚刚那个苏秘书走过来送她下楼，姜酒靠在电梯壁上默默打量人家，见这小姐姐一身职业套装分外好看，脸上还化着精致的妆容。

她默默裹紧身上的大衣，破天荒有些自卑。

顾延霆身边的人…好像各个都是这样光鲜亮丽。

但还是有机会的，她现在才大三，学习成绩也优异，总有一天也会步入社会，让自己高昂着头，如此动人的踩着高跟鞋款款行走。

电梯门这会儿打开，走进来一个沉着脸的年轻男人。

苏秘书显然是认识的，微微低头：“小顾总。”

年轻男人才瞧了她一眼：“我哥在办公室吗？”

“在，但是…”苏秘书犹豫了一下：“但是顾总吩咐过，他接下来要专心办公，没有要紧的事不要打扰。”

“我的事全是要紧事。”年轻男人淡淡道。

这人口气太狂妄，苏秘书又对他十分尊重，姜酒不免压低帽檐打量了几眼。

这才发现他的长相竟然跟顾延霆十分相似，只是年纪要轻上几岁，也更年少轻狂了些，想必就是那顾延礼了。

她来之前查过创寰的资料，所以知道顾延霆还有个亲弟弟，并没有怎么在意，到了一层后，跟苏秘书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出去。

“等一等。”忽然又听背后有人叫。

顾延礼盯着她的背影，声音里带着冷意：“你身上穿着我哥的大衣，跟他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姜酒转头平静道。

心中又有些奇怪，难道这兄弟俩关系不好吗？怎么顾延礼语气这么怪。

“没关系？”果然顾延礼下一秒继续发难。

男人冷笑一声，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没关系你能穿着他衣服从顶层下来？谁知道两个人在办公室干了什么。”

怎么长相这么相似的两兄弟，性格相差那么多？

“那你觉得我们干了什么？”姜酒也不是好惹的，当即挑着眉回怼：“龌龊的人看什么都龌龊，那是你的问题，不是别人的。”

“我哥口口声声教育我以事业为重，自己倒弄了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在办公室鬼混。”

顾延礼原本都准备关闭电梯门了，这会儿又来了几分兴趣，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看你穿得穷酸，怎么不多跟他要点儿钱，好歹装扮装扮自己。”

他照例冷言冷语，毫不掩饰骨子中的鄙夷，忽然又愣了一下：“你把帽子摘下来，我看看你的样子。”

看来她今天是要把‘圆滑’这个词暂时抛在脑后了。

姜酒甩了甩手臂，没因为这突兀的要求而生气，反倒笑了一声。

眼看电梯要关闭，她伸手按了下开门键，慢悠悠走进去：“你为什么要看清楚我的样子？”

“我只是…”顾延礼皱着眉，目光仍旧在她身上。

女人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狭小的空间内充斥着她身上洗发水的香气。

他禁不住后退了一步，身上早就没有刚开始时的嚣张，整个人都处在疑惑中，心脏莫名其妙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下一秒却又猛得弯下腰去，又气又惊的瞪起眼睛来。

口中骂道：“你这女人…”

利利索索的一个膝盖击打完毕，姜酒收回腿来，心中畅快了许多。

转头对目瞪口呆的苏秘书笑了笑：“替我跟你们顾总转答一声歉意。”

出了电梯后，快速溜了…

电梯门重新关闭，密闭的空间内，苏秘书小心翼翼的转头：“小，小顾总，您没事儿吧？”

顾延礼这时已经直起腰来，冷着脸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耳朵慢慢的红了起来。

“没事。”冷冰冰丢下这一句后，他也没心思再上楼去，直接下到负一层，气冲冲开着车子走了。

苏秘书：“…”

这么大的事儿，她也不知道该咋处理，还是汇报给顾总算了。

顾延霆本来今天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因为小姑娘的到来打乱了计划，他先把那怪里怪气的锦旗收起来，才在办公桌后头坐下。

苏秘书忽然敲门进来，他随手放下手中的文件。

转头问：“怎么了？”

“顾总…”苏秘书语气忐忑：“我刚刚送姜小姐下去，遇到了小顾总，姜小姐把他打了。”

“姜酒打了延礼？”顾延霆挑挑眉：“具体怎么回事？”

也不用他再问，苏秘书已经贴心的把监控视频传了过来。

看着屏幕里面的画面，他抬手抚了下眉心：“这两个人性格不合，以后少让他们见面。”

“…还有以后？”苏秘书一愣，知道说错了话，急忙点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顾总。”

因为这个事情一搅合，顾延霆再看文件时都没办法专心。

这也是破天荒头一遭，他苦笑了一下，忽然间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慢慢沉迷进一种陌生的情绪中。

那种情绪的另一端被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小姑娘紧紧牵在手中，随便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轻易的牵动他的心弦。

原本是没打算再见面的，但小姑娘直接找过来，他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感觉，反倒…隐约有些高兴。

这会儿闲下来洞察自己的内心，他又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即便姜酒今天不来见他，他也会按捺不住，主动去找她吧？

手机震动了一下，微信收到一条信息。

酒酒：我回宿舍啦！

又有一张图片发过来，照得是米色的宿舍木头门，小姑娘只有右手出境，纤细的手指比了个小树杈，肤色白皙，自带着柔光。

酒酒：刚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人。

酒酒：你弟说话太难听，我没忍住，真的…

酒酒：但打人还是很不对的行为，我给你和你弟赔礼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