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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跟五条悟所说的,白辞回了木下老宅。
木下老宅地处偏僻,跟着地图导航,白辞差点迷路。再打开手机上的备忘录,他第七次确认,的确是这附近。
“这也太偏了。”白辞嘀咕道。
眼前,脏兮兮的黑色风衣一掠而过。从手机屏幕抬头,白辞脚步站住,认出是熟人。而那人侧身站着,手插着兜,目光放远,看着远处的什么。
是村上非墨。那个半路出家的咒术师前辈。
微风吹动了他的发梢,刘海稍稍蜷曲,在额上停留。正是上午,阳光不甚强烈,光洒落在村上非墨的侧脸,勾勒出他神情中的落寞。
像是失去了什么,全然无法挽回的模样。
白辞上前,叫道:“村上前辈。”
这才回过神,村上非墨转过头,看着白辞,打了个招呼:“啊你来了。”
他语气淡淡,话语怪异。
想起村上非墨这个人,是连五条悟的六眼都看不透的人,白辞心中奇异。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没有敌意。
要知道,除却几个仅有的亲友,白辞并不怎么信任他人。而村上非墨始终懒懒散散,邋邋遢遢,孤僻隐居,游魂野鬼一样活着,时不时地出现一下,好像无缘于这个世界。
而且,白辞注意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远方的一个地方。循着他的目光,白辞看到一角屋檐。檐上,挂着护花铃,铃铛在风中轻轻摇晃。
他心有所感,看村上非墨:“那个地方,是木下老宅?”
村上非墨“嗯”了一声,转眼看向白辞:“你是木下家的主人,怎么一副没来过的口吻?”
白辞反问道:“那前辈,为什么在这里?”
“化缘化到这了。”无视话语合理性,村上非墨面不改色道。
他一身灰扑扑脏兮兮的黑色风衣,裤腿鞋底沾着泥灰,透露着懒怠。普通的外表,脸上透露一股子淡漠,看人时扫一眼,便转开,落在别处,然后呆呆地出神。似乎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
打量了他一番,白辞没有拆穿他,只是说:“下次还是穿身和尚的袈裟,这样比较好化缘。”
村上非墨“嗯”了一声,点头。然后开口道:“你要去木下老宅,一个人?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白辞断然道。
一个来历不明的村上非墨放在身边,他本能地觉得不安全。
村上非墨抬了抬手,指了指屋檐下的护花铃:“这附近我来过,看起来近,实则小巷多,七拐八绕的,说不定就迷路了。我带你去吧,顺便收个引路费。”
眯了眯眼,白辞望着他,村上非墨一脸无辜,仿佛就贪那么点小财似的。白辞忽然想到,他的咒术能力是易容,那普通的五官之下,很大程度上不是真容。
不可信任。
好一会儿,白辞才开口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既然不可信任,那他就是看看村上非墨玩的什么花招。
·
一路上,村上非墨走在前面,白辞跟他隔开两三米的距离。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进退得当。可惜没带书,要不然就能发动自己的咒术能力。白辞遗憾了下,但盯着前面削瘦的村上非墨,身高跟自己相同,就单纯的体术来说,自己也能把他拿下。
同时,他发现虽然村上非墨邋里邋遢,但走路的姿势不紧不慢,背脊挺拔,看得出来,形体姿态优雅,却不像学舞蹈那样彻底绷直,反正没有十几年的家教熏陶做不出。
再联想他在咒术界半路出家,白辞大概猜测他过去可能是个家道中落的落魄贵公子,觉醒咒力以后,靠着当咒术师勉勉强强混饭吃。
他没有多问。因为除了五条悟以外,其实白辞对其他人不太感兴趣。
“到了。”走了一段很长的路,穿了几个小巷,大概快一小时,村上非墨的脚步停在某个宅子门口。
两三米外,白辞也停下脚步,目光转向宅院。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宅院。他站在大门口,从左边望过去,墙壁不到尽头,从右边看过去,墙壁的拐弯处,在极遥远的地方。
目光转到中间的院落大门,几层台阶往上,是一道门槛。门槛之上,挂着一块牌匾。
文字潇洒写意,上书几个大字:木下宅。
几个字,从洒脱的字体上便能窥见其昔日的辉煌荣光。
这地方,好像来过,又好像不是真的来过。但是,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白辞甚至可以想象,跨入门槛以后,进入庭院,便会有一棵花树。
“你真没来过?”村上非墨瞧着白辞的脸色,突然发问。
白辞微怔,然后说:“小时候可能来过,有点印象。”
“怎么不说梦里来过。”村上非墨嘲笑道。
抿了抿嘴唇,白辞拾级而上,目光落在两道门上。两道门,锈迹斑斑,但没有锁。他往前推了推,发现从里面反锁了。
白辞拍了拍门,两道门被打得啪啪响,始终没人开门。
“从里面反锁了?”村上非墨道,“里面应该有人。要不要朝里喊喊?”
没等白辞阻止,他就退后几步,双手拢成喇叭大喊道:“有人吗,开门!木下少爷回来了!”
连续喊了几嗓子,没见里面有动静,白辞开口要他放弃然后自己越墙进去,然后听见里面有细微摩擦的声音,像是脚步声。
越来越近。
然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响在门后:“来了来了,说是我们家小少爷回来了,但是他一出生就被送走了……哎哟真出现我都认不出了吧……”
这苍老的声音絮絮叨叨,伴随着门锁解开的声音,两道门被打开一扇。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扶着门,略带警惕地看着门外的两个年轻人。然后,她眼中一亮,小心迈出腿,摸着墙壁一点点下了台阶,小碎步向前,朝着一位青年伸出颤抖的受,拼命摩挲着青年的脸,道:“啊你一定是小少爷了。”
村上非墨尴尬地别脸躲着老奶奶的手,道:“别闹了,我不是。”
他眼睛望向白辞,求救道:“白辞你倒是说话啊。”
白辞置若罔闻,着魔似地往前,迈进了门。他脚步急促,往院落走去,站在流水之上的小桥,脸不停地张望。
然后,他看到了一树开花的花树。
绵白如雪,花瓣落下时,像一场凋零的雪。天地间,再也找不出比它更绚烂更洁白的繁花了。
这是他熟悉的,开在梦里的花树。
梦境他都忘记了,但是他最终会来到这棵树下,与什么人相逢。
那个人他也忘记了,但白辞记得,这棵永不开败的白色花树。
他忘记了许多,却始终记得自己出生的地方,始终有这棵花树。
颤抖,有时候像是溃败。先从眼角眉梢开始,然后是嘴唇,接着是牙齿,最后是整张脸,都在颤抖。小桥之上,白辞低头,看到溪水中的自己,整张脸都在抖,像是极力忍耐着。
村上非墨缓缓到了小桥,盯着溪水中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哭就哭吧。”
少年没有理他。
反反复复地呼吸,胸膛剧烈地欺负,白辞把情绪憋了回去。
“我去问问那个老奶奶,这个家……这个地方的房屋布置情况。”
说着,他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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