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七岁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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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太阳攀上天穹正南方,这场盛大的围猎比赛也进入到最终环节。原本四散在猎场上的各支队伍又重新聚拢到御帐所在的高台前。即便是北方春季的风都吹不散的血腥味,带着众人热烈的期盼,盘旋在五彩缤纷的旗帜间。
“老三可以啊,猎物比老大都要多。”康熙明显清减了不少,然而依旧是那幅精力饱满的模样,点评起儿子们的斩获言语间充满了自豪和喜悦。“哈哈,老大不服气了。知道你猎到了狼,上好的品相,不愧是我大清的勇士——小八也不赖啊,竟能在南苑猎到貂。”
胤禩挠挠脸,作天真无邪状:“哥哥们好,小八也好。那到底谁得第一啊?”
“哈哈哈哈。”康熙的目光扫过在场的蒙古王公,见他们都是钦佩诚服的神色居多,于是笑得更加欢畅。儿子们这波是真挺给他长脸的。
高兴起来的皇帝就喜欢给人赏东西,当即就拿出自己青少年时期用过的装备,赐给几个表现突出的小子。大阿哥得了一把强弓,三阿哥得了一副马鞍,至于分到小八的就是一个箭筒。
太子竟然没有得赏赐。这下大家的脸色变得有几分诡异了。甚至四阿哥、五阿哥几个都没心思在意自己没得夸奖这件事了,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太子那边瞟。明明去年才声势浩大地出阁读书、设立詹士府,把大家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都要把太子捧成文武双全的天才,怎么过了一个年,就不是围猎第一名了?
是这一年来,皇帝对太子哪里不满意了吗?
康熙自然是没有给太子难堪的意思。皇帝的思路跟常人不一样。如今太皇太后去世,喀尔喀草原的葛尔丹又虎视眈眈,可想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公主远嫁蒙古不可避免。那可不就得把公主们的兄弟拉出来展示一番,也是为女儿们撑腰啊。立威这种事要如春风化雨一般做。他不光要督促儿子们在蒙古王公跟前展现武力,北巡时也准备挑几个武艺强有头脑的带上。
至于太子,他跟太子那是再亲密不过的父子了,私底下送过多少好东西?难道太子还缺这一把弓一把刀吗?
可惜啊,本来准备愿赌服输的太子被众人奇怪的目光一扫,一下子就不自在了起来。某种“孤是为了大清忍辱负重,偏生还有鼠目寸光的小人折辱我”的想法浮上了他的心头。身穿黄袍的少年嘴角下滑,用严厉的目光回怼回去。探究的目光消失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太子握紧了拳头。就连小八都打到了十一只兔子,他也不过打了十三只。“难道孤真有这么弱吗?”
如果说八阿哥带给太子的是危机感,那三阿哥的成绩就让他愤怒了。这种愤怒怎么形容呢?大约就像发现自己的哈巴狗在偷偷盯着自己的喉管一样。
太子突然发现,在大阿哥死死咬着自己的同时,自己的对手还不止大阿哥一人,任何一个弟弟都有可能冒出头来,夺走皇帝和群臣的注意力。孤独和恐惧在那一瞬间抓住了他的心灵,即便是温暖的春日阳光都无法驱散那种突如其来的寒意。
因着背上了心灵包袱,太子在中午盛大的烧烤盛宴上只吃了几块鹿肉,随后就进了帐篷午睡。却不想他正睡得香甜,就有小太监慌慌张张地来报信,打翻了一个镶金铜脸盆,将他吵醒了。
太子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起来,就看见一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影。“太子殿下,不好了!徐元梦被皇上打了!”
“什么?!”徐元梦是太子师傅之一,也是詹士府之人。自从汤斌因年老体衰请辞太傅一职后,就是徐元梦在教太子儒学。
带着刚刚睡醒的朦胧,少年太子的脑海中转过种种念头,最后还是父子之情占了上风。他踢了一脚跪在床边的小太监:“汗阿玛为什么打徐元梦?必是他犯了事吧。”
小太监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但还是先奉承了一句:“不愧是太子殿下……华……华山倒在面前面不改色……徐师傅拉不开弓,所以被皇上打了。”
太子皱眉回忆了一下徐元梦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嗤了一声,后背放松下来,闲闲地评价道:“难怪!他还是满人呢,这下可是在蒙古人跟前丢了咱们满人的脸。汗阿玛饶不了他的。”
“可……毕竟是自己人……”
“孤也不想要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腐儒当自己人啊。”太子摊了摊手,“平日里问他朝堂上的事,就只会跟我扯些仁义道德书上的原话。这人读书都读傻了。唉,人是汗阿玛给我的,人又是汗阿玛处罚的,反正论亲疏,汗阿玛才是最亲的,孤听汗阿玛的。”
在帐篷里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徐元梦的板子打完了,午睡也该结束了,太子才慢悠悠洗漱换衣,装出一副才知道前因后果的样子出现在大众面前。
徐元梦此时已经浑身大汗淋漓,虽隔着衣服看不出伤势,但从那散乱的头发和湿漉漉的额头上就能看出他遭受了何等痛苦。“奴才一文人,拉不开弓实在不是罪过。皇上,奴才冤枉!”
徐元梦是真觉得自己冤枉,让文人拉弓,他怎么不让鱼爬树呢?但是听在皇帝的耳朵中则全是尴尬,他必须得趁着蒙古王公没聚过来之前将这个脑子拎不清的徐元梦给解决了。“闭嘴,你身为满人,竟不思祖宗狩猎起家的传统,还谈什么孝道教什么书?来人,将徐元梦革职、抄家、父母流放宁古塔。”
父母流放宁古塔,张口就来。徐元梦都惊呆了,除了皇帝嘴里说出来,还真没有哪部律法敢说“不会骑射者父母流边”之类的荒唐话。他一时间忘了求情,只呆呆地跪在那里,眼看着自己的学生——太子大步上前来,扶住了皇帝的胳膊。
“汗阿玛消消气。”太子温声劝道,“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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