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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游虚心向师尊求教。
这会儿是卯时三刻,时间还早,未到和程玉堂、宋安约好的时间,不急出门。楚慎行听完徒儿的话,先是好笑,然后想到:他觉得我让他修为蹿升,这会对他道途不利,但他还是听我的话。
楚慎行心里有一刻柔软。
他叫:“子游。”
秦子游应道:“师尊?”
楚慎行说:“你无须担心,我会留意分量。”
秦子游就笑。少年眼中有光彩,因为昨夜误会,又加了些别样的信任,还有一点赧然。
楚慎行又说:“你如此信我,我甚欢喜。”
秦子游张口:“师尊——”
两人对视。
楚慎行看着他,说:“从前,我刚从归元宗逃出,去郢都寻你。那时候,我考虑过,是否要直接杀了你。”
秦子游:“……”
他瞠目。
这是说这话的时候吗?!
楚慎行叫他:“来。”
少年踟蹰。
楚慎行看着他,就知道,徒儿心里恐怕转过千番思量。脚下有犹豫,但身体还是往前来。一样到了窗边,晨光一样落在秦子游面孔上。他们离得极近,楚慎行抬手,恰好可以扣住少年脖颈。
他能感觉到,自己手掌贴上去的那一刻,少年身体有颤抖。
但他似乎又不怕。
秦子游忍了又忍,弱弱说:“师尊,有点痒。”
许多年前,他与母亲被秦老爷找到、带回家中。那个时候,秦老爷发觉儿子的天分,惊喜不已,便请人来教授儿子武艺、修习法术。秦子游不止学了剑法、凌波步,也有些与人近身相斗的本事。但少年聪颖,会举一反三,又确有天分。教授他的老师,往往会感慨,自己虽能指点秦少爷,却已经不是秦少爷的对手。
秦老爷是慈父,却也只会操心儿子衣食住行,用宽慰目光看儿子长大、远走。是到楚慎行的手贴上来时,秦子游才察觉,原来另一个人这样贴近触碰自己,是这般感觉。
他脖颈酥麻,半个身子都因为楚慎行的动作僵住。又的确很痒,师尊的手,毕竟与寻常青藤不同……
楚慎行不知这些细节。
他仅仅觉得有趣,问:“你当真不怕了?”
秦子游想一想,稳住心神,说:“师尊,我们在郢都时,我想过许多次,你会如何待我。但是——”
在真正拜师之后,这些情绪,就慢慢淡下了。
楚慎行听了,把手放下,示意秦子游一样坐在窗台上。
秦子游照做。
虽是清晨,可府城中的市集昼夜不歇,各路小贩也铆足精神,要在这六十年一度的盛会上大赚一笔——仍然是南下船上,程玉堂说过,府城里许多小贩,实则是从姑苏赶来。他们刚刚送走一波想要拜入归元宗当弟子的少年人,又迎来云梦这些散修新客。
左边是人声鼎沸的街道,极目远眺,能看到城外烟青色的云梦泽。右边是寂静屋子,桌上有冷掉的茶,兴许昨夜他在运转灵气周天时,师尊也曾给自己泡过一杯,看着窗外星斗月色。
有青藤从楚慎行袖口涌出,变作台架,盛了清水,让秦子游洗漱。又有藤蔓绕到秦子游身后,帮少年拢起长发,用发冠锢住。
秦子游很快清清爽爽。
楚慎行问:“但是什么?”
秦子游听了这话,身体往后靠一些。
他们两人,坐在一样地方,是一样姿势,身体相对。光线缘故,楚慎行所在之处偏暗,秦子游则偏亮。他们师徒,一人是活过八百载春秋的金丹修士,一人是不满十六的炼气少年。
秦子游思忖片刻,记起自己昨日在雅间时的心思。他有些冲动,并且明知自己冲动,但还是说:“我不想与你‘互相利用’了。”
楚慎行轻轻“哦”了声。
秦子游说:“我想认真认你当师尊。”一顿,“如果我们能逃过这一劫。”
楚慎行看着过往的自己,想:八百年前,我拜入宋安名下,成为他的亲传弟子。若有人回去,告诉“我”,说有朝一日,因不同经历,因另一人的话语,我会将宋安视作“劫难”,我多半是不信的。
这么看来,子游的确与他有很大不同。
楚慎行微微一笑,说:“原来你现在还不算‘认真认我当师尊’。”
秦子游看他,说:“师尊,不要避重就轻。”
他此前也曾对楚慎行说过这话。
楚慎行只好叹口气,回答他:“好。子游,我们做一对与旁人一样的师徒。”
秦子游就笑。
楚慎行看少年眉眼生辉,提醒他:“你记不记得,前面给我束脩——”
秦子游:“……”咳咳咳。
记得。
因身无分文,在宋宅时,他给师尊一张符纸,上面写“束脩”二字,讲好以后再兑给他。
楚慎行叹道:“看来毕竟不同。”
秦子游求饶,叫:“师尊。”
少年嗓音清澈,绵软,咳一声,说:“我会兑给师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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