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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夕月前脚出门,后脚亦武就也出来了。
他当王府的戈什哈,风吹日晒的时间多,皮肤变黑了好些,两颧上红红的,浓眉大眼一副实在相。
“呃……夕月,”他有些磕磕巴巴地开口,“刚刚都不知道和你说什么。”
李夕月瞥了一眼跟着来的小太监,又瞥瞥周围满满当当的人,只能很客气地笑着:“左不过都好好当差,好好吃好好睡,感念皇恩,尽力报效。”
说出来是一套官话。
“是呢。”他挠挠头皮,目光挺热切,但又不知道怎么接茬儿。
李夕月觉得今遭见他,全没有见父母的那种激动高兴。又怕什么话给旁人听了去,此刻倒无比地盼着李贵出来。
“哦。”她只能简简单单回答。
然后两个人都没词儿了。
亦武终于想到了一个话头:“上次在热河,围场上,万岁爷的御幄那里,我先就见到你了。”
“啊?”
“我被派去送皇上到御幄,而你在御前伺候茶水。”亦武急急地说,手比划着,似乎想表达他当时看见她的模样,有多激动。
而门帘子一揭,李夕月立刻说:“你好好当差。”把他的话匣子给合上了。
这毕竟是宫里,可没互诉衷肠的道理!
亦武脸憋得通红,好半晌又说:“嗯,我好好当差。我……我等你。”
李夕月心一跳,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李贵从门帘子里出来,她的包袱皮里应当是包了新玩意儿,又交由那个随侍的小太监拎着。
李贵说:“你阿玛额娘给你带了点念想的东西,也有些碎银子,说万一宫里用得着。”
李夕月小心问:“这……可以吗?”
李贵笑道:“不偷不抢,当然可以,亦没有违规的东西,我看着呢。”
李夕月带着一脸的泪痕对李贵笑了笑:“谢谢李谙达。”
李贵看了一旁噤口不言的亦武一眼,很客套地笑笑,对李夕月说:“走吧,不能再耽误了。”
进了顺贞门的琉璃门墙,走到甬道里,四周安静下来。
李贵撮牙花子顿了顿,又说:“那个叫……亦武的,好像也有东西带给你。不过我说了,他是外男,没的叫人生疑,东西退回去了。”
李夕月睫毛乱闪,心道李贵想得周全。其他也没多想,满脑子还是家人,舍不得和他们就此分别了。
送李夕月回养心殿的路上,李贵看着李夕月还忍不住时不时在抹眼泪,不由劝道:“姑娘,忍忍吧,总有分别的,这会儿哭肿了眼睛,也改变不了什么,倒惹万岁爷多问。好的呢,他心疼你;不好呢,他就心烦。姑娘,既然进了宫,专心伺候主子才前途无量,还想着其他事,心分了,事儿也就做不好了。”
李夕月知道他这也是好话,点点头,擦擦眼泪说:“李谙达,我晓得。”
她到了养心殿后的吉祥门,知道自己眼睛肿着,不敢就进去,在墙外对李贵说:“李谙达,我先在这里吹会儿风再进去,成不?”
李贵说:“姑娘,我管不了你,但万岁爷是随时要问的,问起来,你还是麻溜地过去。”
李夕月乖巧地点点头,一个人贴墙边站着缓和心情。
然而那心情总也缓和不了,一会儿是阿玛,一会儿是额涅,一会儿是弟弟妹妹,有时候还偏偏想到亦武。她想到亦武,自己就先急了,对他并没有什么想头,却忍不住一遍一遍想,越叮嘱自己不能想,越要一遍一遍想,明明对他就是个玩伴哥哥的心思,却仍旧是一遍一遍想。
只但愿皇帝今天的“起儿”比较多,和大臣谈事比较久,别急着来找她就成。
可惜往往事与愿违。
感觉李贵还没进去多会儿,一下子又颠颠儿地出来了,脚步麻利,像被鬼撵着似的,到吉祥门外就探着头找她。找到了就拿那老公鸭嗓子喊:“李夕月,万岁爷召你去御前伺候呢。”
李夕月的脸颊还被泪水绷得干燥,红肿的眼皮里还忍不住往外流泪呢。
李贵跺脚低声道:“姑奶奶,怎么还哭?你这是不挨骂不舒服么?”
李夕月边道歉边擦泪。
李贵说:“万岁爷见了我,没见到你,眉毛就长了。好容易一起儿大臣告退,另一起儿他都不肯见,只叫传召你进去。脸色挺黑的,你好自为之吧。”
想想不放心,又加了一句:“但万勿欺君。”
李夕月暗暗叫苦:这皇帝什么毛病啊!她见家人去了,又不是偷情去了,他横眉立目的要干嘛呀?这一切按着宫里的规矩来,她一点没逾矩,即便掉几滴眼泪,也不是上赶着在御前失礼——明明是她哭泣在前,他传召在后的好不好?!
还好一旁的小太监反应机敏,拧了把热手巾给她,好把绷得紧紧的泪痕给擦掉了。
进了西暖阁的门,皇帝果然脸色挺黑的。他站在桌前写字,笔走龙蛇的速度,就昭示着心里的急躁和不满。
等李夕月钻进帘子,给他叩首问安,他倒皮笑肉不笑的:“哟,还舍得回来啊?”
李夕月心里答:才不想回来!
嘴上不敢拿乔,规规矩矩答:“奴才还得伺候万岁爷,不敢不按着点回来啊。”
皇帝暴喝:“你按着什么点儿啊?过来,你看看这是什么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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