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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十)。

一场秋雨一场寒,谢老追悼会的那场暴雨过后,北京的气温跌破零度。

宋知非裹着骆色毛呢外套,跟薄幸坐在院子里,每人手捧了杯桂花茶,深黄的碎花瓣儿在热水里起起伏伏的飘动。

杯壁的温度烘热暴露在空气中的手,外套衣领没合拢,玉坠的黑色声线在内搭的纯白高领针织衫上形成鲜明的对比色。

今天是谢老的头七,大家要去骨灰的存放处祭祀。宋高跟胡宴已经先行出发,宋知非坐在院子里等陈岸过来一起去,石桌那侧是大捧的菊花,黄白相间,纸包上别了纸卡。

清隽的行楷,宋知非的字。

薄幸看着她握了很久的笔,垂头,敛着眸,若不是指尖在颤,甚至会让人觉得,是睡着了。

“阿非。”薄幸低声喊她,呼吸带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变白。

宋知非在薄幸的呼唤下回了神,勉强的扯出抹笑容。

一笔一画的在纸上写,她写的用力,笔墨透了整张纸。

“薄幸。”宋知非仰头,黑眸里蕴着蒙蒙水雾,她用手推着纸卡到薄幸面前,轻声讲,“我写不来,你帮我写吧。”

“嗯。”薄幸低声应。

他摊开手,对宋知非点点头,“笔也给我。”

薄幸的气色也没比宋知非好上多少,青色的胡茬从下巴上冒出来,也没时间处理。

这几天宋知非熬着,薄幸就陪着熬,小姑娘唯一能睡着的地方就是自己的怀抱里,薄幸也不敢熟睡,半醒半寐的紧抱着人。

宋知非笑笑,把钢笔放进薄幸手心,“忘了。”

“小迷糊。”薄幸温柔道。

“随便吧,反正有你在呀。”宋知非软声回。

谢老离世,是宋知非记事以来第一次经历死别,宋高的父母在他年少时就撒手人寰。

老一辈里唯一看到宋知非出生的,只有外祖父,胡宴的父亲、谢老的至交好友。

外祖父走的时候宋知非也不过才四岁生日没几天,尚是懵懂的年纪,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哭,于是跟着大家同哭。

小孩子哭的比谁都起劲,接近哀嚎般的哭法。

抵是母亲不知道该怎么跟幼女解释,去世的概念。

所以在她问的时候,胡宴弯腰,泪眼婆娑的揉着宋知非头,告诉她,“姥爷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那时在宋知非的概念里,仅仅是今后不会有人每次都给自己买黄桃罐头了。

她很喜欢吃黄桃罐头,因此哭的厉害。

后来谢老给她买黄桃罐头,每次都买。

近二十年的长久相伴跟悉心教导,凝聚成超越血缘的纽带。

生死。

宋知非从会认字开始,就知道的两个字,真正落到自己身上时候,能接受,可控制不了伤怀。

清晨风冷,薄幸扬手把宋知非的大衣领口拢好,嘴里念着,“可不能感冒,忙不过来照顾你呢。”

宋知非点头如捣蒜,在薄幸松手后给自己喂了大半杯桂花茶,扫见薄幸写好的纸卡。

提按分明的行楷。

薄幸写:[皆安。]

只两个字,就概括万事。

“跟我在一起久了,人也变聪明了不少啊。”宋知非望着那张纸卡粲然笑,夸奖道。

她才喝过茶润嗓,喉咙舒服了不少。

“近朱者赤,还不是小知非调|教的好。”薄幸同她对视,狭长的眼尾挑起,眼睛里也泛着血色。

宋知非在这个眼神里有些恍惚,重重的掐捏了下指腹,忽开了腔,清唱起歌。

她唱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第一次知道薄幸是那张火山口湖照片中的人那天,宋知非在听这首歌,并且把耳机分享给了薄幸;通宵理清楚薄幸、《雪落》、生日会的脉络时候,宋知非也在听这首歌。

从未想过这首歌会贯穿始终。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从来未顺利遇上好景降临,如何能重拾信心。”

起了风,垂着束中菊花花瓣颤动,宋知非眼眶泛红,在风里低低的唱。

然后被薄幸拥进怀抱里,鼻尖相抵蹭着,薄幸哑着声安抚,“不会再有坏事情发生了,不会了。”

宋知非用力从薄幸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然后站起来,张开双手抱回去。

“会也没有关系。”宋知非把头贴在薄幸的胸口,长发垂着,绕缠着薄幸抚在她背上的手,“因为有你在,所以我相信,再坏都会好起来的。”

“你是我全部的信心。”抱姿让薄幸看不清宋知非的神情,入耳只有她哽咽却坚定的话语。

薄幸在宋知非的话里短暂的失神。

他用力搂着怀中人,像是要把人沁进自己身体里般大力。

宋知非得是多骄傲一人啊,十几岁拔得头筹,仅因她人口角嫉妒,便扔了人人艳慕的北影入学资格,换了国度、抛开家庭影响从头再来。

毫不费力的证明了,她宋知非就是可以,哪怕不靠家里资源,也可以写出令人叫座的好剧本。

被剽窃后,亲眼看着郭凯华靠自己的作品斩获无数奖项,那时候宋知非无力去证明自己是《雪落》的原作。

所以就更努力的创作,敢在学妹面前放眼,“终有一日我的名字会出现在电影史册智商。”

站在最高峰睥睨郭凯华,拿实力拍着郭凯华的脸,告诉他“你就是抄我宋知非,也不过是个垃圾,这辈子都比不过我。”

就这么个傲气的人。

明明荣耀都是自己赚来的。

却在薄幸面前哭的像个丢了糖的小孩子,抱着他讲,“你就是我全部的信心。”

怎么可能不动容?

薄幸在宋知非说这话的那刻,脑子里的弦断了。

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把命给你行吗?

前几日墙角冒了青芽的腊梅,在雨水的滋养后,悄悄地探出花苞,像是在窥探着这个世界是否合适它生存。

半响后,耳垂被含住,宋知非想动,后脑又被薄幸的手扣下。

薄幸咬着她的耳,吹气嘶哑答,“宋知非,你他妈的是我的命。”

****

在谢老逝世之前,他们就已经因相爱,举世瞩目,走到了见家长的地步。

他们在一起似乎是很容易的事情,除开三年前那场闹剧,当两人四目相对之日开始,就双双动心。

从家世、容貌、甚至事业,无一不匹配。

当之无愧的天作之合。

可以说谢老的离开,是宋知非跟薄幸交往后,需要挽手面对的最大考验。

薄幸全部处理的很好,他跑前跑后,开死亡证明、去购置冥纸用具……支撑着宋知非,让她不要倒下,在她无法签下确认火化的时候,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的写下来她的名字。

能够共甜蜜富贵的恋人未必能陪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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