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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浠这一番言辞声震四野,立在断崖外的一干宗室朝臣中,除了少数明白内因的,其余俱是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意思?是三公子与明威将军要一起反了么?
可是,若真是造反,哪有这么明着来的?
田泽听完云浠的话,辨出她心中义愤,但昭元帝到底九五之尊,这么顶撞他,痛快是痛快了,事后只怕会被问犯上忤逆之罪。
他排众而出,欲为云浠求情,然而还未张口,昭元帝抬手止住他的话头,转而问宣稚:“叛军那边怎么样了?”
宣稚道:“回陛下的话,大多统领与兵卒均已认罪,叛将中,张岳欲为己身罪过分辩,仍在吵闹;另外因为昨晚明隐寺起火,不少僧人与叛兵趁机逃匿,末将已派人将他们追回,预备逐一查问,将可疑之人带回金陵。”
昭元帝颔首,“旭儿,你去明隐寺看看。”
“可是父皇——”
“明隐寺中的这些人,趁你认祖之时作乱犯上,其心可诛。你是皇子,是储君,在不久的将来更要承天下大统,你肩上有千钧重担,你该平四海,立升平,若连这点事都不愿自己去办,将来还怎么享万民供奉?去吧。”
田泽本想留下来护云浠周全,奈何昭元帝竟拿江山与万民福泽压他,可是皇令已下,他若执意为云浠平反,因此顶撞圣上,反倒有逼宫之嫌。
昭元帝怀疑他不要紧,就怕这个戒心颇重的皇帝因结党之由迁怒忠勇侯府。
田泽无奈之下,只得退后一步,带着田泗与昭元帝一拜,匆匆离去了。
云洛原本因为云浠在自己的酒中下药,借机盗走将军令着恼不已,眼下看她为了琮亲王府这个三公子,竟把自己推上了风间浪头,只得暂时将恼怒放下,替她求情道:“禀陛下,末将回到金陵前,忠勇军本就为舍妹所领,今年末将虽重返军中,倒未曾与舍妹计较将军令该由谁保管,因此她虽因勤王心切闯了禁令,却也不算擅自调用朝廷兵马,何况——”
云洛说着,稍稍顿了顿,其实他今日来平南山前,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眼下阿汀既已把当年父亲战亡的真相捅给了昭元帝,他也不必等待一个筹措完全的时机了,便趁着今日,把昔日塞北一役的真相辩说分明吧,“陛下,何况阿汀所言属实,当年塞北一役之所以惨烈至极,都是因为三殿下与达满部落的二皇子通敌,以至塞北布防图外泄,家父忠勇侯追出关外,塞北三万将士血战而死。”
这话出,满堂哗然。
原来当年塞北数万将士埋骨沙场,竟不单单因为郓王私挪兵粮吗?
原来早在招远叛变之前,陵王就已经通敌了?
那么招远叛变又与陵王通敌有没有关系?
云洛道:“当年家父出征塞北后,陵王听闻五殿下也在塞北,便以一张布防图为交换,请达满部落二皇子找出藏于草原上的五殿下,尔后杀之。彼时陵王势弱,为陵王与达满部落穿线搭桥的正是裴铭、罗复尤两位大臣,以及曾于草原上领兵,识得达满二皇子的招远,他们三人沆瀣一气,这才酿就通敌叛国,临阵叛军之大案!”
其实及至程昶在朝堂上揭发郓王私挪兵粮,为云舒广昭雪以后,朝中对这位忠勇侯仍是存有异声的。
有人说:“既知道兵粮被调用,为何还要执意带兵追出关外?速战速决也是建立在有把握打胜仗的基础上,忠勇侯这不是冒进是什么?”
还有人说:“塞北的蛮子都是游牧部落,每逢越冬了,抢些物资便会罢手,忠勇侯既没把握跟他们打,何必硬碰硬?还说什么那年塞北蛮敌聚兵猛攻,我看就是他贪图功劳。”
而今时今日,倘云洛所言属实,昭元帝的两个儿子一个私挪兵粮,一个通敌叛国,那么当年塞北一役便是彻彻底底的天家过失了。
一名臣工出列,朝云洛拱手道:“通敌乃国之大罪,宣威将军此言牵扯重大,不知可有佐证?”
“是啊。”另一名宗室附和,“将军说得义正言辞,却是空口无凭,既想让人信,该要拿出证据才是。”
“自然有证据。”这时,故太子生前武卫,昔绥宫一等带刀侍卫宁桓说道。
他今日是与云洛卫玠一起赶来平南山的,这些年他和云洛亟亟追查当年真相,等这一日已等了多年了。
他越众一步,从怀里取出两张布防图:“末将左手这张布防图,乃当年达满二皇子所得的塞北布防图,上头有二皇子的批注;而右手这张,是这些年存于兵部库房,前阵子失窃的那张。只要将两张布防图做对比,不难看出临摹的痕迹。”
“另外,末将与宣威将军还在塞北达满部落找到了证人,他可以证实当年正是陵王命人将布防图交到了达满二皇子手中。”
昭元帝看着宁桓手中的两张布防图,淡淡唤了声:“宣稚。”
宣稚称是,亲自上前接过布防图细验,随后禀道:“回陛下,其中一张布防图确实是年初兵部库房失窃的那张,另一张与前一张如出一辙,笔墨消减,看样子,应当是数年之前的临摹之作。”
适才那名朝臣道:“可是,这两张布防图至多能证明当年确实有人通敌塞北,未必能指认通敌之人究竟是谁。难道仅凭一个似是而非的证人,便要为陵王定下这通敌之罪吗?据宁侍卫所言,那证人是塞北达满部落的人,蛮敌之言,岂可亲信之。”
“末将既敢为家父伸冤,自然有更切实可靠的证人。”云洛道,他朝昭元帝拜道,“禀陛下,当朝五殿下……不,该当已是太子殿下,当年塞北一役,他亦在塞北草原上,当可为家父与万千塞北将士作证。”
“笑话!倘五殿下真可以为忠勇侯作证,为何他在金陵这么多年不发一语?为何他回宫后只字不提忠勇侯的冤情?”
“倘五殿下当真可以作证,为何适才殿下在山上时,将军不曾请他为侯爷陈情,非要到五殿下去明隐寺了,才说五殿下当年亦在塞北?”
几名宗室同时辩道。
云洛听这些宗室强词夺理,心中愤慨不已。
塞北一役后,陵王得柴屏、罗复尤、裴铭等人扶持,迅速建立势力,可谓一日千里。
田泽这些年为什么不发一语?因他若发一语,才是真正莽撞。
陵王权重至斯,他若擅自为忠勇侯陈情,只怕还未传到昭元帝耳朵里,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便是云洛这个云舒广之子,这些年不也小心收集证据,非要等到有十足的把握时,绝不贸然行事吗?
毕竟他们要抗衡的,是这个王朝权势滔天的皇子。
及至田泽回宫后,尚未有机会私下与云洛见上一面,协力做好参倒陵王的准备,夺位刀锋已现。
想想也是,陵王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必然是要在田泽参自己前起兵一搏的。
云洛听了宗室们的话,本想为自己与田泽分辩,可话到了嘴边,忽然咽了回去。
他蓦地意识到陵王已经死了,还是因谋反而死的。
这个三殿下已然罪孽深重,便是再加上一条通敌的罪过又怎么样呢?这几个宗室们还在拼命为他辩解什么呢?
云洛这才明白,原来这几名宗室并不是愿为陵王辩解,他们的目的一直以来只有一个——程昶。
诚如今日辅国将军受圣命起兵,不就是为给三公子扣上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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