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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客栈走出老长一段距离,偶尔有路过的司机朝顾之桥鸣笛,也有人探出车窗喊她:姑娘,去哪,要坐车吗。

顾之桥只想大喊一声:去上海,回家!

靠走路?当然不。

实不相瞒,走到大路口,顾之桥就后悔了。娜拉出走不难,难的是出走之后。

原定明晚飞机回上海,现在这个时间,临时买机票贵,机票改签贵。如果按照明天原定时间走,和林涵音在飞机上撞见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今天吵完明天见,她拖着箱子一路吭哧吭哧先走又有什么意义?

耍帅凹造型吗?

十三点。

一架飞机就那么点大,从头走到尾,除非不想见,就没有见不到的,她总不好钻到座位底下。要是好巧不巧坐在贴隔壁呢?太蠢了。

等一等,坐飞机需要身份证,收拾东西基本胡塞乱塞一通,也没看哪些要带,哪些不要带。万一身份证没拿呢?

身份证没拿就灰溜溜回飞鸟与鱼客栈,顺水推舟明天再走。丢脸归丢脸,但,身份证最大嘛!

平常丢三落四,少带这个,少带那个,今次倒好,老天爷都欢送她出门。身份证好端端放在衣服内袋里,只有一张,她顾之桥本人,多一张也没。

好了,不管是身份证没带还是交还身份证的借口全没了。

天意如此,只剩下一条回家的路。

可是在已经失去一个家的前提下,原来的家不是那么好回的。

如同中国大多数父母,顾之桥的父母一开始不希望自家女儿搬出去住。

一来是因为钱,同在一个城市,离工作的地方又不是很远,上海房租贵,有什么必要多一个房租开销。

二来是因为身份,在家仍是父母的好宝宝。宝宝可以免费吃住,但宝宝是父母的附属品,属于父母,没有独立意识,所谓寄人篱下吃人手短就是这个意思。

搬出去意味着宝宝翅膀长硬了。很多父母希望子女长大,长大意味着赚很多很多钱,有能力照顾他们,但又不希望子女真的长大,真的长大意味着脱离他们的控制,他们的话不再那么权威有效。他们没法再以不提供你生活所需作为要挟。

当初她好说歹说,信誓旦旦,要死要活搬出去,这才多久。

分手纯属意外,既然放话说自己会走,也只有走了,难不成离婚后还住一起睡一间房嘛。可是能走去哪?房子一时半会儿难找,回家住,父母肯定多话。搬出去难,搬回去更难。

冲动也好,勇气也罢,改变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客栈出来第三个十字路口,顾之桥坐在行李箱上,脑海里不断涌现各种画面。

刚才客栈楼下那一幕,她说了什么,林涵音说了什么,顾之桥惊讶,她居然说了那么多话,每一句都那么有理又绝情,难怪林涵音叫她滚,没请她吃两记耳光已是涵养。程充和呢,始终欲言又止,她大概不希望自己和她的女儿分开。

夭寿,顾之桥捂住脸。她口没遮拦说到林建学和林涵音的过去,像是给程充和落井下石,毕竟他们的现在有她的阴影。幸好上海很大,要是在街头遇见程充和,她一定无地自容绕道而行。

大理的天空依旧高阔舒朗,四周鲜有行人路过,偶尔经过一辆当地车辆。顾之桥觉得此刻自己应该感到自由,可除了难过,便只有沉重。沉重是自由的代价。

等她终于想到要去查看航班信息,已经入暮时分。

“靠!”顾之桥惨叫。当日最晚一趟航班将在一小时后起飞,从此地到机场,交通时间加上安检起码一个钟头,除非她会瞬间移动,否则怎么都赶不上。

万幸的是明天上午的航班尚有空位,代价是几百大元的改签费用。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出和林涵音同一班飞机回去的事,于是本在滴血的心头又被硬生生剜去一块。

一辆正规运营的出租车从前方开来,顾之桥立刻从行李箱上弹起,招手拦住。

大理古城内外,不管预算多少都能找到合适的住处,时下正值旅游淡季,僧少粥多更是不愁。

待走进古城看不见洱海的房间,顾之桥再次有了想哭的冲动,在她差点哭出来的时候,被镜子里哭唧唧的面孔吓一大跳,赤佬一样。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出租车司机和客栈老板用那种异样的眼神多看她好几眼。

吵架、分手、走路和哭都是需要力气的,这一日已耗尽元气。

到这个时间,顾之桥肚皮打鼓。她一向秉承再怎么没胃口,多少要吃一点的原则,越是伤心难过,越是要吃一顿好的。听了几天美食介绍,对大理城中的食物并不陌生,找一家小店坐下,点好菜和酒。顾之桥心想,从此连吃饭都只有一个人。

踏出客栈以后,走一步有一步的悲伤,过一个路口有一个路口的眼泪。

晚饭前后,正是人民路上小摊贩出摊的时间,顾之桥看到“人民路彭于晏”推车经过小店门口,顿觉恍如隔世。算起来,听他墙角不过是今日白天发生的事,相隔不过几个钟头,感觉上倒像是过了好几天,好几年。

“人民路彭于晏”颇得女人青睐不是吹的,哪怕有前几日的八卦传闻,仍不时有女性朝他投以青眼。年纪大的眼色较为赤//裸,恨不得扒//光他的衣服搞上一搞,年纪小的比较含蓄,看几眼偷笑一下。顾之桥不知该感叹民风淳朴亦或民风彪悍。

食不知味吃过晚饭,菜撩了几筷子,酒喝了半瓶,顾之桥结账离开。没吃完有什么关系,反正现在没人和她分食,也没人会说她浪费。现在开始,她是一个人了呀。

走着走着,又是悲从心来。

顾之桥骂自己:矫情,铁了心分手的是你,哭哭啼啼的又是你。不舍得就别分手,分手就别不舍得。

另一个她反驳:这些我统统都懂,可我是人,软弱的人,没法在两个小时内放下生活两年的人。我需要时间。

时间和空间会是最好的药,抚平旧时习惯的一切,若不,说明时间还不够久。

“小杨,小杨,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不是去道歉加表白了么,那个女人怎么说?你脸怎么跟面瘫一样,怎么,人家没同意?连跟你处对象也不愿意?”

一个瘦瘦的年轻男人坐在“人民路彭于晏”边上的台阶上,不时跟他说话。

顾之桥听到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猜想说的可能是程充和,四下打量,发现附近正好有一棵大榕树,便藏在榕树后,偷看又偷听。

“人民路彭于晏”标准失恋表情,恹恹的,爱答不理。

看他那样子,瘦男人说:“买买,真不同意啊!瞎了她。哎,我说,你到底看中那女人啥。脸不漂亮,身材也不好,年纪老得能做你妈了吧。难道你小时候没吃够你妈的奶。”

“人民路彭于晏”推他一下,“少特么放屁。”

“行行行,人家不要你,你还维护她,做情圣啊。你小子以前乱搞的时候,让人家哭哭啼啼找上门的时候,怎么看不出一点情圣样。难道你看中她的钱。”瘦男人凑到“人民路彭于晏”身边,“那女人死掉的老公是外国人,听说是法国人。你想操……”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瘦男人嘴里没有好话,“人民路彭于晏”手臂一勾,卡住他的脖子,像是拎住一只小鸡。

瘦男人连忙讨饶:“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说了,不说了。”

“人民路彭于晏”这才放开他。

瘦男人咳了几声,回手打他好几下。“你他妈要掐死我啊。”

好一会儿,见“人民路彭于晏”不理,瘦男人又贱兮兮地问:“你没跟那女的说她死掉的老公外面搞小三?”

终于,“人民路彭于晏”阴郁英俊的面孔露出不解。“我说了,她不想听,也不相信。那语气,嘿,好像我是个挑拨离间的小人。”

瘦男人拍着大腿大笑,“人民路彭于晏”不知道他有什么可笑的,顾之桥也不知道。只听他一边笑一边讲:“女人么都是这样,不肯面对现实,哪个女人愿意知道自家老公背着自己艹别人的b。”

他说得如此粗俗,顾之桥不觉皱起眉。

“人民路彭于晏”挠挠头,显出几分憨直的模样。“会不会是我们看搞错了?”

“搞错?我们这老外多,但是那女人的老公,我搞错你也不会搞错。我们亲眼看见的呀,她老公跟个女的一起上大巴,路上几个小时,一直凑在一起说话,靠得那么近,肯定是亲在一起。”瘦男人勾住“人民路彭于晏”的脖子,做了个靠得那么近的示范,被“人民路彭于晏”一把推开。

“说话就说话,摸来摸去干嘛,想被我艹直接说。”

瘦男人笑嘻嘻,说了几句方言,顾之桥听不懂,光看神情像是下流话。

“那女的,头低下来,腰弯着,就在她老公腿上,动啊动的。那角度那位置,你说在干啥,看得我都硬了好嘛。怎么可能搞错。”

“人民路彭于晏”笑他:“你,你看人家做广播体//操//你也硬了。再说也可能是角度问题,你那位置又看不到全部。”

“人都死了,是不是的又不重要,反正那女人不相信,也对你没意思。叫我说,幸亏没意思,否则你就完蛋啦。”

“完蛋?完什么蛋?”

“就你这胸肌腹肌,到人家手里不够玩的。那女人看起来就很要,把老公都克死了,你还送上门去给人家采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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