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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唤人给郡主拿个暖炉,一面又唤大夫来给她请脉。
那大夫须臾就过来了,号脉完之后到:“回老夫人,郡主眼下只是气血不旺,心脾两虚,只需要好生调养,身子便会康复。”泛泛之词,不过是宽人心罢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面上并无轻松,只摆手让大夫退下,心里却委实沉重,她亦是听说大婚之夜,晚丫头就昏迷过三日,如今又发生冷不丁地就睡过去,这心里越发担忧,小小年纪就落了这么个身子。先前那刘氏也因此事,过来寻她说道。
“母亲,不是媳妇背后说嘴,这小郡主啊只怕是个命薄无福的,自小父母双亡,身子骨又弱,相府里也是十分娇养的小姐,嫁入咱府里头,母亲待这丫头那真真是好,连咱家长宁只怕都比不了。只是她到底小小年纪,纵然再大的疼爱,也得有身子承受才是。”
彼时归晚还在那边昏睡,老夫人看了一眼回来后,就火急火燎地让人传信给孙儿回府,那刘氏听说了便说了这么一通话。老夫人是修行之人,也讲求这个福报的缘分。当时坊间里有说法,小孩子若是福根浅,再日日福水里泡着,反倒会折了他日后的福寿,故而小辈要孝顺长辈,长辈也不能过于疼爱晚辈,否则反而会折了这孩子的福气。
故而传出归晚醒来后,老夫人也未再前去探望,只嘱咐了人好生服侍,希望丫头自己也能开解过来。
关于亚子要纳那殷实之女,她其实一开始有反对的,但当孙子把里头的曲折利益说明白了,她又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
此时归晚见老夫人不言语,便主动道:“是我自小有个贪睡的毛病,一时惊着了祖母,倒是孙媳的不是了。”她鲜少用孙媳自称,因她曾有个幻觉,自己是好比老夫人的嫡亲孙女一般,比那孙媳要来得亲。
如今她已经明白是自己先前拎不清身份,这人啊若是没有期待,便也没那么大的失望,老祖母这儿如是,李承瑾那儿也如是。
老夫人主动说起了此事,“丫头啊,心思要放宽,不可钻胡同里啊。”
“那日亚子跟我提及时,我瞧着他也是觉得对不住你的,想是他也觉得难说出口,才隐瞒的你。原本祖母要和你透一透的,想到亚子和你母亲自然会和你提,祖母便没有说。”
归晚来之前没打算提及这个,她一听老夫人提及,心里便咯噔一下,因为她怕掩盖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点了点头,哽咽地“嗯”了一声,“孙媳都明白……都明白的。”她这么说的时候,头越发低了下去。
睫毛一抖,泪珠再也兜不住,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
老夫人心慈,见丫头哭了,忍不住过来握了握她的手,“你能如此,可见对二郎是动了真心思的,这二郎啊,白瞎了这么大,是个迟钝的。孩子,你别难过,日后他就会明白,你到底是他的嫡夫人,只有正心思。”
她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要的不是那个身份,她明白,自己心中的花还没有开放,已经枯萎了。
祖孙俩说了说话,归晚终于起身告退。
老夫人看见丫头那单薄娇弱的背影,不由地叹了口气:这个亚子,早上就着人去节度府,午后还迟迟不回来。
回来的小厮说:“小的一早就去了节度府,也原原本本将郡主的病情给了家主的贴卫说了,让他务必转达。”
老夫人有些生气道:“那就索性不告诉他了!没他在跟前,丫头的病也好了!”一面又着人打听一下先前的华逡,据传是华逡上回为这丫头诊治的头疾。
这时候王嬷嬷道:“老奴听闻这个华逡是药王谷的人,既然是药王谷的人,老夫人不如请那苏公子前来,或者他亦有法子。”
老夫人点了点头,记起苏子骞这人,“子骞啊,年前回了药王谷,只怕年后才能回来。”
第二日,节度使仍没有回府邸,归晚听了仿佛也没起太大的波澜,缱绻了两日,见日头很好,便披了厚厚的毛氅,在鸣翠的陪伴下院子里走走。
冷不丁地就遇上了不待见的人。
“我听闻郡主又生病了,啧啧。”归晚听声音就知道是那刘凌儿,故而也不曾回头。只听那刘凌儿继续道:“这就听不得了?待我表兄娶了那殷氏平妻,只怕那时你哭死了也没用。”
归晚终于回过身来,望着蒙着面纱的刘凌儿,“只怕让你失望了,本郡主不会哭死,还会活得好好的。”
“呵,我跟前嘴硬有用吗?你可知那殷氏的幺女是谁吗?”
不等归晚问,那刘凌儿就笑了出来,“她可是我表兄先前心上人的嫡亲妹子呢。表兄与那殷大小姐是青梅竹马,早有婚约,可惜殷家千金英年早逝,定是表兄对那未婚妻念念不忘,才想娶了殷雪晴吧。若非要娶你这个南梁郡主,表兄早就娶她为妻了!你早来了如何,可惜表兄就瞧不上你!”
归晚心头不由地一惊,她从没想过这里头竟有这样的缘由。脚下的步履到底走不动了。
她直觉得五脏六腑开始发抖,旁边的鸣翠见了,便斥责那刘凌儿:“少在这儿嚼舌头!有本事把面纱揭了,让大家瞧瞧你是什么货色,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我家郡主跟前现眼?!”
鸣翠向来伶俐厉害,此时也是气急,才骂出这么一通,那刘凌儿登时气得浑身战栗,竟直跺脚却一时反驳不出什么话。
“你、你……你给我等着!”
鸣翠并不惧怕,扶了自家郡主,“咱们走,这种狗屎得绕路走!呸!”
身后传来刘凌儿的跳脚喊:“那殷雪晴明眸大眼,既朝气又健康,可不是你这等病秧子!你就气死吧!咳咳……”说到最后刘凌儿气得咳嗽起来。
这个事情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当天就传唤了刘氏,将那刘氏狠批了一顿,“这个府里不是什么疯子傻子,都能收留的!赶紧撵出去!”
鸣翠跟归晚说起此事时,眉开眼笑的,“郡主,您可没瞧着,那个疯子被好几个家丁架着都架不出去,刘氏觉得很是丢脸,命人堵住了她的嘴,从旁边的小门才送走了。”
恁是鸣翠说得搞笑,归晚始终面无波澜,她望着镜子里自己,试着想将嘴角上翘,却总也笑不成。
乔嬷嬷见了心里直摇头,这么着可不是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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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度府。
夜色已深,房间里还亮着灯。处月雄才将将忙完了手里的军务,此时却一点也不觉得困。
他依偎在榻椅上,回想着卫福和自己说过话。
“小人听鸣翠姑娘说起,这几日郡主总是怏怏不乐,用饭也减量了。主子,老夫人也问您何时回晋阳府。”
他搓了搓自己疲惫的脸,这几日事情特别繁多,一头接着一头烦心,加上他亦是没想好如何面对那小丫头,要如何与她解释?他从袖笼里拿出一方帕子,那是那丫头绣的红梅手绢,虽然针脚不那么细致,但那又如何,这是那丫头绣的第一块帕子。
他想起上回见她时,这丫头还在那绣着并蒂莲,不知道那帕子可绣完否?
说实话,他从没想过要与今生的宋归晚执手到老,他一度觉得纳妾生子是很正常的打算,与这丫头何干?她不过是枚政治联姻的棋子,若说无辜,这世间无辜之人何其多,他李承瑾不可能顾惜这么一个身世可怜的丫头。
这晋阳府不会少了她的吃住和体面,鉴于上辈子的纠缠,他觉得这么待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然生活中总有些意料之外。
他没想过这小丫头对自己竟开始生了些心思。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能渐渐感觉出来。两世为人,作为过来人,他深知情之苦,在于不得。小丫头对他的心思根本就是错付,他很清楚自己不会爱上她。故而也想借这个机会,让她断掉对他的痴心妄想。
然而一想到那双黢黑明亮的单纯眼眸,他就有些不忍心,若那双明亮的眸子暗淡下来,他就会有内疚之感,仿佛是自己摧毁了这难得的美好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本文的一个虐点吧。少女慕艾,情起却落空,是为虐;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是为悲剧;本文不是悲剧,是将破灭的东西重新黏合,让人相信有真情在,人间尚有美好。我自始终认为一份感情哪里就只有甜蜜,总有磕磕绊绊,不经历外在的诱惑和人心的动摇,又如何确定那份坚定?归晚不应该活成李承瑾霸业之路上的美好点缀,愿天下有情人岁月静好,一世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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